楚留香一直是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宋繇察觉到了不对劲，收敛起了楚楚可怜的表情，“发生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他看了宋青书和张无忌一眼，心里明白楚留香想说的是什么，无非与他的性别有关。

　　按照楚留香的性格，会怎么跟宋远桥说？

　　这么一瞬间，宋繇就想明白了。

　　“你跟爹说了实话？”他眯了眯眼，忽然对身边的两个哥哥说道：“这件事我不想瞒着你们，毕竟跟父亲他们比起来，哥哥们更容易接受一些。而且只能和楚留香说说心里话，实在太憋屈了，我把你们当做亲哥看，也希望你们不要出卖我。”

　　他着重说了后面那一句：“尤其是你，张无忌。”

　　“啊？”张无忌有点懵，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把话说的通透，任何情绪都摆在了脸上。就算宋繇不是妹妹，他那句“我把你们当做亲哥哥”，也让张无忌觉得有点缓不过神来。

　　宋繇还是以前的态度，让两个人找回了之前相处的感觉。他年纪不大，而且长得好看，就算摆出恶狠狠的表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太了解你们了，大哥虽然以前对我不好，现在却不一样，是个信得过的人。但是张无忌你为人正直却又十分软弱，称得上优柔寡断，你要是脑子不清楚，把我给卖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不会的。”张无忌连忙保证。

　　其实宋繇比较担心他被赵敏套话，现在的张无忌没有想到这茬，宋繇也没再提醒。

　　“你们应该知道，我在大殿上跟太师父说的话了。”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性别认知障碍，可惜没有和楚留香通过气，在宋远桥那边又是另一个说法。

　　“有什么不对吗”宋青书问。

　　宋繇看了楚留香一眼，示意他别说话，他痛苦道：“其实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和一般的女孩子有些不同，后来又跟峨眉派的姐姐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我便有意向她们学习，遮掩自己的不同。可我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是个男人。”

　　在座的两人沉默的听着，楚留香也没拂他的面子，安静不语。

　　“这次从山下回来，江湖上谣言四起，那时我便心有所感，心里慌得很。武当与少林都是江湖翘首，我一直以女人的身份存在，如今又让蒙古人抓到了把柄，免不了做一番文章，将事情推到武当的阴谋上。张无忌你不要这个表情，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单纯？”宋繇教育他，“太师父德高望重，年纪跟峨眉创始人郭襄祖师差不了多少，可若是武当没了太师父，七侠又死的死伤的伤，咱们这一辈只有大哥一个人，跟峨眉少林比起来，算得上是后继无力。”

　　张无忌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些什么。

　　他从来都是站在天下苍生的角度去想，偶尔还会思考一下跟几个姑娘的私人问题，却从来没有站在一个门派的角度想过问题。

　　宋青书道：“不错。若是蒙古人拿你的性别造谣生事，而我们又没有证据可以反驳，的确会陷入两难。你担心武当容不下你，所以才想让太师父将你逐出师门？”

　　“无论怎么说，隐瞒不报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他们为难，与其狼狈地被赶走，不如自己主动提出。”

　　“以父亲的性格，确实有这个可能。”宋青书说。

　　话说到这里，张无忌和宋青书已经清楚宋繇隐瞒了什么，楚留香也差不多能明白宋繇的顾虑。其实他并不觉得宋远桥会把他们赶走，可他跟宋远桥相处的时间哪里比得上宋远桥和宋繇？兄弟两个谈论时，他便与张无忌静静听着，并没有开口。

　　宋繇道：“不知道他们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宋青书迟疑着拍拍宋繇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宋繇接触。之前宋繇是他的妹妹，对这个兄长也不是很亲近，从来没有肢体接触过，换上男装之后，宋繇倒是难得乖巧了起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三丰最后并没有做出决定，他只是把宋繇喊了过去，对着男装打扮的“孙女”发了下呆，很快就回过神来，像以前一样，依然是和蔼可亲的长辈。

　　张三丰道：“你父亲的性子，我最清楚，不会由着他伤了你的心。我这辈子活的久了，留下的遗憾也多，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瑶瑶，跟太师父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宋繇也没有再装傻，他道：“我想跟着楚留香，太师父，我在山下呆了很久，见识到了不同的风土人情，也经历了可能旁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我以前十几年想的问题，还没有这些日子加起来多。我和爹爹不一样，哥哥也不一样，我被养在武当，不用天天逼着自己习武，也没有多大追求，楚留香对我很好，我也想陪着他。”

　　张三丰闻言摸了摸他的头，心想这个孙子果然还是被养废了。

　　宋繇的心性和武学天赋不比宋青书差，若是能从小教他，而不是当女子宠着，能达到的成就不可限量。不过这样也好，以青书的性子，被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压一头，会把自己逼得更紧。

　　“要是太师父说，把你的性别瞒下来，你觉得如何？”

　　宋繇惊讶地看着他，“太师父觉得我可以做一辈子姑娘？”

　　“你愿意吗？说起来，这样确实对你不公平，我更想听听你的想法，若是不愿，咱们便昭告天下。武当向来光明正大，自家孩子受了委屈，难道还不能补偿？不必管外界的流言蜚语。”

　　宋繇听明白了，张三丰这是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自己，无论哪一种决定，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开心，而不是出于武当的利益。他觉得受宠若惊，又隐隐觉得，太师父的温和的表情下其实充满了伤感。

　　自从他成名之后，算得上顺风顺水，没想到到了晚年却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年俞岱岩受伤，张翠山死亡，他全都忍了下来，如今却这样跟宋繇说，也是代表了武当今后的态度。

　　宋繇心里感动，道：“我觉得当女孩子没什么不好的。太师父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无忌哥和楚大哥的功夫都可好了，有他们站在武当这边，咱们肯定不会吃亏的。”

　　张三丰很惊讶宋繇能想这么多，他还以为这孩子就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他欣慰道：“你长大了。不过这件事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这么草率，这可关系到你的后半生。”

　　“没关系，我没有觉得做女人有什么不好，而且大家都让着我，可自在了。”宋繇道。

　　张三丰说，“可曾想过，收养孩子？你父亲应该很想抱孙子。”

　　“让大哥生不好吗？不过他要是想坐实了我的性别，收养孩子也不是不行。”宋繇说。

　　“这事不急，你们小两口好好考虑，你该明白，教养一个孩子没有那么简单。”宋繇年纪虽然不大，却因为是被收养的，比起青书来早熟一些，对这种问题看得更明白，张三丰并不是很担心。

　　宋繇道：“好，我回去跟楚大哥商量一下。那……爹爹他们？”

　　“我来跟他们讲，不必担心。”

　　“多谢太师父！”宋繇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发展，他都做好准备失去一切，没想到依然被这样宠着，顿时有些云里雾里，开心之下便像以前一样，抱住了张三丰的胳膊，孩子似的蹭了蹭。

　　张三丰先是僵了下身体，而后反应过来，孙女变成了孙子，男女大防也没了，宋繇作为女人时的举动也只能说是亲昵，并不过分，现在更算不得什么。

　　只是他穿着男人的衣服，看上去也是个钟灵毓秀的小伙子，做出这样的动作，确实不太妥当。

　　果然做了十来年女人，言行举动不是那么容易纠正的。

　　宋繇正打算走，却又被叫住了。

　　“你爹说，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别，又为何不早些说出口？”张三丰是真的疑惑，想跟他谈谈心，了解一下现在的年轻人心里都在想些啥玩意。

　　“我……”宋繇头里晕晕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敢说出来。”

　　张三丰叹息一声，觉得宋远桥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养孩子。青书也就罢了，连瑶瑶这样开朗的孩子都畏惧他。

　　宋繇从张三丰屋里走出来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他一路带着笑，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楚留香正在鼓捣新的郁金花种子，准备把它种到院子里，来年就能长出一大片，到时候采几朵，砸碎了挤出汁水，可以做成香料。

　　见宋繇忧心忡忡地被张三丰喊过去，回来的时候却换了一副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怎么了？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楚留香也带着笑，问了他一句，

　　宋繇走到楚留香身后，将他抱在怀里，“楚留香，你来生个孩子吧。”

　　楚留香：“……太师父跟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