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辛蓝问她：“听说你刚生完孩子，你爱你的孩子吗？”

　　慕紫微愣，随后点头：“嗯，我爱他们。”

　　“真好啊……”辛蓝笑了笑，“知道吗，我总觉得这是报应。”

　　“什么？”慕紫问。

　　辛蓝笑：“弱精症啊，做完人流手术以后，他的事业垮了，身体也垮了，这时再想要孩子，可是一切都晚了。”

　　说完，眼角的笑意更深，像是有些莫名的快意。

　　好聚好散的离婚案几乎不存在，恩爱夫妻总会反目成仇。

　　曲明骏在一旁小声提醒，法官和陪审团已经入席了。

　　梅芙传唤的第一位证人，是妇产科的医生，就辛蓝的孕期状况做了一些询问，主要目的在于向陪审团展示，辛蓝的身体非常健康，并没有出现任何危及生命的妊娠高血压综合症。

　　接着传唤了孙家一位亲戚，以及一位邻居作证。目的在于证明孙世坤除了喝酒以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从来没有在家里和妻子发生过争吵。

　　之后又是一位医生，用大量专业性语句，将大月龄胎儿引产的过程逐一描述。

　　询问过程冗长而乏味，中间经过一次休庭，到下午时，陪审席上已经有不少人流露出疲态。

　　慕紫认为这是对方的策略：消磨所有人的耐心，反复强调胎儿的人权，让人们忽略既定的法律事实。

　　她想了想，微微侧身，对身旁的曲明骏说：“让辛蓝做好准备，一会儿可能需要出庭作证。”

　　曲明骏愣了下，随即垂眸看了眼腕表，“可是已经快三点了，下午三点后法官还有另一个案子要审理。”

　　“不，梅芙一定会让辛蓝作证的。”慕紫说道。

　　曲明骏皱起眉，狐疑的望了眼现在正在作证的某个孙家亲戚，隐约懂了。

　　“她想把所有人都耗得不耐烦了，削弱我们这边的证词力度，同时加重陪审团对辛蓝的反感？”曲明骏分析着，神情逐渐凝重，“我们该怎么应对？”

　　“不急。”慕紫面色如常，淡淡道，“提醒辛蓝不要被对方激怒，明天我会让孙世坤出庭，礼尚往来。”

　　曲明骏点头，与一旁的辛蓝附耳说话。

　　辛蓝看了慕紫一眼，随后收回视线，神情仍是淡淡的。

　　慕紫觉得自己可能白操心了，梅芙大律师想要激怒一个没有情绪的女人，估计挺难的。

　　三点差一刻钟的时候，如慕紫所料，梅芙请求传唤被告辛蓝出庭作证。

　　辛蓝坐在证人席上，长发在脑后盘起，面容清秀素淡，眸光平静极了。

　　梅芙问她：“请问你在决定去做引产以前，有没有通知你的丈夫？”

　　辛蓝回答：“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认为他不会同意。”

　　“所以你明知你的丈夫不同意，但你仍然选择违背他的意愿，去医院做掉了这个孩子，是吗？”

　　辛蓝微不可闻的笑了下，“违背他的意愿？律师小姐，夫妻关系是平等的，妻子没有必要一定遵循丈夫的意愿，这是我的子宫，我的身体，我不需要获得他的批准。”

　　梅芙眼眸微敛，冷然道：“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他的一半。”

　　“是的，所以我一想到他那令人作呕的，丑陋又蠢笨的细胞在我子宫里成长，就觉得恶心。”辛蓝勾起唇角，“恶心得我恨不得立刻剖开自己的肚子，把那团肮脏的东西拿出去！”

　　第1213章

　　众人哗然。

　　陪审团成员们脸上也显出异色。

　　辛蓝的描述让每个人都感到不适。

　　梅芙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把你自己的骨肉，称之为，那团肮脏的东西？”

　　“不然呢？”辛蓝微笑看着梅芙，“镪奸犯在你肚子里留下的种，难道你会视其为珍宝？”

　　哗然声再起，旁听席上议论纷纷。

　　梅芙的脸色猛地一变，高声道：“请求不予记录！证人的证词没有相关证据支持！”

　　慕紫也是一阵错愕。

　　曲明骏在她耳旁感叹：“迟了，就算书记官不记录，可是陪审团成员已经听到了，咱们还没出手，梅芙就要被她玩死了……”

　　怜弱心理是种本能，陪审团会同情那个不幸的胎儿，也会同情遭遇不幸的辛蓝女士。

　　法官敲响法槌，要求肃静，随后提醒陪审团成员：“证人刚才在证词中，对诉方进行了婚内镪奸的指控，但是她的指控没有相关证据支持，所以你们可以忽略刚才的证词。”

　　“法官大人。”慕紫站起来，“我想补充一点，无论我当事人的身体是否健康，无论我当事人是否遭到镪暴，她作为一个人，都有权利任意处置自己的身体。”

　　“对方律师认为女性在处置自己身体时，可以无视另一个人的人权？”梅芙忍不住道，“请恕我直言，对方律师是否认为女权至高无上，高于丈夫的生育权，甚至高于子女的生命权？”

　　“我已经反复说过很多次，本案和女权无关！”慕紫略微动怒，“你看到的是一个未出生的胎儿的人权，我看到的是此刻坐在这里的，这个活生生的女人的人权！凭什么胎儿的人权要凌驾于母体的人权之上？！强行要求她生下孩子，这才是对人权最严重的侵犯！”

　　“可是那个孩子已经七个月了！”梅芙高声斥责，“他有心跳！有大脑！他是有血有肉的生命！而你的当事人身体状态健康，经济状况良好，她完全有能力抚养孩子！”

　　“但她偏偏不想养啊！”慕紫冷然驳斥，“她不想放弃国外的高薪工作，不想继续忍受失败的婚姻，不想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去陪伴一个来自于前夫的孩子！她就是这样自私！

　　我也希望她能伟大些，忍辱负重将孩子生下来，为了这个纯洁的生命，放弃事业，放弃梦想，无怨无悔的奉献自己！但她就是自私，就是不伟大、不高尚！她就是要为自己而活！这是她的个人意愿，而我们的法律，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因为自由！宪法保障我们每一个人，人身自由不受侵权！”

　　梅芙愤怒，张嘴正要反驳，慕紫却打断她：“你很瞧不起女权是吗？你知道女人曾经不能读书吗？知道女人曾经不能外出工作吗？知道女人曾经连裤子都不能穿吗？1932年影星玛莲笛特瑞因为穿着长裤被抓进警察局，女人开始流行裤装至今不过五十年罢了！

　　女权从没想要凌驾任何权利，女权是自由选择权，女人可以选择当商业女强人，也可以选择当家庭妇女，可以选择穿裙子，也可以选择穿裤子，更加可以选择让自己的子宫什么时候生孩子！

　　恕我直言，梅芙小姐，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当真好感谢女权主义坚持不懈的努力！”

　　——嘭、嘭、嘭！

　　法官用力的反复敲响法槌。

　　正常的庭审程序，是不允许如此过激的争辩的。

　　慕紫和梅芙停下来，法官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道：“现在休庭，明天继续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