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刘教授缓缓开口：“您的计划就是在姜寻死后给我送一个克隆的冒牌货？”

　　对面的人轻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做一个低级的克隆人？”轻蔑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就觉得火大，尤其是姜寻，不知不觉间，他的身子紧绷的厉害。

　　他脚下踩着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是被踩的更疼了。

　　刘辉聪明地选择没有说话，对面的老人笑了一声，眉眼间的皱褶被挤出了更深的沟壑，“怎么样，现在我加一个筹码，不仅告诉你黄亮的事，还告诉你那个男人的来历……或者，你也可以知道一下姜寻是怎么变成丧尸的。”

　　最后一句话让刘辉猛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扭头看向姜寻，“你骗我？”

　　刘康的那句话绝对可以说明，姜寻不是偶然变成丧尸，而是刻意的人为行为！

　　他知道刘康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这件事和他自己脱不了干系。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姜寻竟然骗了他。

　　姜寻坐在那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我只是不想让你更恨这个男人。”

　　他这句话说得是七分真三分假，说是真也可以，说不是，也可以不是。他本来就是打算藏在心里，他不想告诉刘辉，恐怕更多的是担心刘辉不能接受自己。

　　想到当年在实验室里的一幕幕，姜寻缓缓闭上眼睛。刘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但他说不出口。

　　刘康微微一笑，“我的儿子永远都那么聪明，你的表情已经表露出——你猜到了一部分真相。”

　　他的确是猜到了，而且他相信，他猜的没错。

　　地上被踩着的男人似乎想发出什么求救的声音，被不耐烦的姜寻一脚踢向了下巴，顿时没了声。

　　屏幕里的男人眼睛瞟到了别处，再回来时，嘴角啜着冷笑，“干得漂亮，刘辉，你告诉姜寻，如果不后悔，就继续踢。”

　　这话不用刘辉告诉，坐在一边的姜寻已经听见了。他旋即看向地上的男人，双眼微眯，先前他踢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刘康在屏幕前最后问了一句：“交易是否接受？恩？”

　　尾音被他拉出一个奇怪的声调，显得阴森诡异，刘辉紧闭双唇，而后微微张开嘴巴，“我接受。”

　　“很好。”刘康微微挑眉，“黄亮的信息我会传送到你的大脑里，至于那个男人的来历……”他的表情又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我想，你的小情人已经猜到了。”

　　刘辉转过头去看，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姜寻。

　　受伤的男人无力地趴在地上，下一秒，姜寻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红，整个人猛地从沙发上跳起，蹲下去查看男人。

　　这不是真的……这是他滑稽的猜想！

　　姜寻在心底默念着这些，但当他的手放在男人下巴上时，还是完全僵在了那里。

　　“刘辉，你猜猜，姜寻摸到了什么？”

　　冷然扫过男人的下巴，刘辉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惊愕的并不是男人的下巴，而是男人的喉咙处——那里没有喉结。

　　“本来想让姐姐代替弟弟伺候你，真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地让他们相见了……”刘康的声音里带着惋惜，“不过对于这个相见方式，我还是非常满意……”

　　刘辉在看到“男人”的特别后先是一怔，而后被刘康的话惊到：地上的那个神秘女人就是……姜寻的姐姐？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杀了姜寻，芯片一定会随之失去作用。那时候他心里会无比后悔，而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了一模一样的假冒姜寻。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心底的愤怒和厌恶，更会想到……他很可能会恢复成以前的暴虐，狠了命的折磨这个冒牌货。

　　也就是说，如果刘康的计划成功，结局就是他杀了姜寻，同时残暴地杀了他的姐姐！

　　刘康真是太看重他这个儿子了！

　　刘辉手里拿着对讲的仪器，手指死死抠着仪器的边缘。他恨不得自己抠的是刘康的尸体，可刘康现在还活的很好，笑的也很嚣张。

　　那张满带诡异的笑容的脸，他真是想分秒钟撕碎！

　　他和刘康本来就没有什么父子情谊，什么道德、法律的约束在刘辉这里都是笑话。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同情刘康，即使是他被分割成肉末，也只会有人来叫好。

　　老天！他真的想现在就杀了这个狠毒至极的男人！

　　刘辉的呼吸有些粗重，他疯狂的想法开始涌出，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男人。

　　……不，他不能……

　　脑海里，一个温柔的女声一遍遍地告诉他：“小辉，你的父亲是个疯子，但你不能是，你要做的是阻止，而不是自暴自弃。”

　　可是，他要怎么做到阻止？他这么多年都是在助纣为虐，他在做的，似乎和刘康没什么两样。

　　刘辉的思维渐渐趋向于一种极端，刘康大概是从他的气场中感受到了杀气，勾起了嘴角，“你想要反抗了吗？”

　　……不，他没有能力反抗。

　　刘辉的手指松了松，垂下眼睑，“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和您解释芯片的消融。”

　　“解释芯片前，我希望你能再看看你的小情人。”

　　姜寻此时跪坐在地上，捧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双手颤抖地在用治愈异能。刘辉转过头，硬是用一个冷漠的语气道：“和我无关。”

　　只刚才那一眼，刘辉已经知道，自己和姜寻间有了多少跨不过去的鸿沟。如果不是因为他，姜寻不会被刘康盯上，他的姐姐也不会被送过来遭这种罪。

　　不知不觉的数分钟内，他和姜寻之间建立出了这么多隔阂，而且是难以消除的隔阂。

　　他的父亲将姜寻变成了丧尸，他的父亲不知道对姜寻的姐姐做了什么，他的父亲又让姐弟相见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刘教授的眼眶没来由的有些泛酸，可他的表情依然冷漠。

　　马戏团的人会在小象的脚上栓一根铁链，绑在木头柱子上。小象一开始会拼命地挣脱，拼命地反抗这种束缚，可到了最后，当它长成了强壮的大象，当那根木柱无法束缚它时，它还是会老老实实地接受这种束缚。

　　它或许是知道自己可以得到自由，但它无法相信自己拥有那种力量。

　　刘教授想，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绑住的象。他被束缚了太久，束缚到接受了被束缚的现实，但眼下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觉得自己总归是要再试一次。

　　刘康一直在对他施加着各种威胁，小时候用母亲威胁他，长大了用全世界威胁他。

　　现在还有人类存在，还有那些试图反击丧尸的佣兵团，在刘康眼里，这都是他给人类的福利，也是他给刘辉的好处。

　　他还给他们活着的机会，而他的儿子珍惜这种机会，自然可以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儿子。

　　如果没有姜寻出现，他的儿子永远都是木柱上的象。只是，当姜寻出现的那一刻，木柱上的象也将会有勇气挣脱那根早已腐朽的木柱。

　　刘康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木柱腐朽的是木头，而他，腐朽的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