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在韩越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他清楚地看到, 那男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条恶心的蛆虫。

　　哈。

　　他早习惯了，早不在意了, 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凑过去恶心人。

　　他是故意的——

　　韩越的兰花房, 从来都是禁止进入的。

　　卫清还记得小时候, 他无意间闯进了兰花房，韩越发现之后, 就像现在一样, 眼里盛满了怒火，仿佛有什么恶心的脏东西玷污了他的花房。

　　那时的卫清年纪尚小，整个人瘦骨嶙峋, 像只误闯了豪宅的小乞丐。

　　韩越单手就能将他拎起来, 像拎个小畜生一样。

　　他将他从花房扔了出去，卫清似乎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骨头磕在地上的痛感, 记得他仰起脑袋, 看到男人冰冷的眼神……

　　那时尚且年幼的自己，似乎还曾可笑地渴望过什么？父爱？血溶于水的亲情？

　　呵。

　　卫清平淡而冷漠的眼神看着韩越，似乎还带一丝挑衅的味道。

　　他很好奇这男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会将他最讨厌的儿子和他最心爱女人的女儿一起赶出去吗？

　　江轻轻并不知道这花房是禁止进入的。

　　她这会儿也注意到了韩越。

　　这位中年美大叔和上次在游轮上时有些不一样，他穿着居家的灰色休闲装，但神情不像是上次那般儒雅和蔼，漆黑的眼睛里反而迸射出犀利的亮光，带着这个年纪的成功男士强大的气场压迫。

　　江轻轻心里咯噔一声, 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是刚刚对于兰花的评价, 透露出她的无知？

　　还是她不该伸手去抚摸那带着斑点的花瓣？

　　江轻轻心下忐忑不安，压着恐惧，犹疑着向韩越打招呼：“伯父好……”

　　这一瞬间, 男人身上的气场陡然收了回去。

　　韩越并没有因为江轻轻是宋又青的女儿而对她有多温和，但到底也没将她赶出花房。

　　他脸色平静，不太能看出情绪，只是淡淡道：“你就是程家的小丫头介绍过来学养兰花的？”

　　“对的，我是江轻轻。”江轻轻赶紧点头，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韩越称呼程昙为“小丫头”，就是在彰显一种长辈的态度。

　　显然，他对江轻轻的态度，也全然是对晚辈的态度，自然就不可能出现像殷梨亭和杨不悔那样的忘年恋……

　　而且，他似乎也没有要在江轻轻面前提起宋又青的意思。

　　韩越只是缓步走过去，他指着刚刚被江轻轻摸过花瓣的兰花，慢条斯理地解释：“有些蝴蝶的翅膀上，也有类似的斑点或花纹。文山奇蝶的名字，就是源自它花瓣上美丽的斑点。”

　　美丽？

　　江轻轻又俯身看了好半晌，然而她没觉得这花朵上的斑点有多好看。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再说出来，她从包包里取出了自己的那包兰花，解释说：“这是一包文山奇蝶的种子，我要种的，就是这种兰花。”

　　韩越瞥了眼她手里的种子，突然问：“你喜欢兰花吗？”

　　“额……”

　　江轻轻觉得，说喜欢的话，大概更能拉近关系，但更可能的是被眼前这位睿智的大叔一眼拆穿她的谎言。

　　于是，她只好讪讪道：“就，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韩越似乎并不打算让她随便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江轻轻犹豫片刻，干脆还是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对花草这类的，一直没有太多关注。至于兰花，小学的语文课本里经常有诗句描写它，古代那么多伟大的诗人赞美它，所以我想，但凡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会对兰花很有好感吧？”

　　韩越眉梢一挑，又故意为难似的问：“九年义务教育？你到现在还记得哪些赞美兰花的诗句？”

　　“……”这就尴尬了。

　　江轻轻又不是什么学霸，该还老师的早还回去了……

　　不过很快，她眼里掠过一丝狡黠，气定神闲道：“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韩越笑了，那是他印在花房门口的对联，被这丫头拿来投机取巧。

　　他又故意为难：“你知道这句是出自谁吗？”

　　“……”麻蛋又尴尬了！

　　江轻轻还真不知道啊！

　　早知道学养兰花还要被问东问西，她就提前准备一些相关知识了啊！

　　不过，小学学古诗的时候，她记得有位诗人是最爱兰花的。

　　于是，就随口蒙了下：“郑板桥？”

　　韩越摇头失笑。

　　于是江轻轻知道自己蒙错了，顿时一张脸羞红。

　　而且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蠢，郑板桥是清代的，而那种“兮”啊“兮”的句子，好像年代更久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