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这儿。”男子皱眉挥挥衣袖，转身踩过枯叶，“我们走。”

　　大树下安静无比，杂草丛生，枯叶堆积。

　　待三人离开，厚厚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动静，颜卿推开草丛从里面爬出来。

　　在极短的时间内，颜卿快速利用地形和环境，分析出自救方法。

　　草地里趴着容易被看到，只有把身体埋在厚厚的树叶里才能彻底遮住，然而人体拱着终究会显出异常，他便弄了一个草装饰安在旁边遮挡。

　　作为手工小能手，在短时间能不破坏草木制作一个自然的装饰，对他来说很容易。

　　鸟鸣啾啾，颜卿拍掉白衣身上的树叶，白衣不知何材质做成，无论沾染多脏的污泥，拍打后都能焕然如新。

　　“果然还在！”

　　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卿身体僵硬，随即头也不回地御剑而起，冲向弥漫斑斓彩霞的天空。

　　远方红日悬挂山头，只露出半边脸，颜卿朝着落日方向而去，鸟群从红日边缘飞过。

　　“站住！”

　　恼怒的声音越来越近。

　　颜卿咬咬牙，忽然从至陵剑上跳下，抓起剑柄反手刺向追得最近的人。

　　黑衣老大修为最高，追得最快，或许没想到颜卿会杀个回马枪，因惯性和意外，直接撞上至陵剑，差点被穿透。情急下往旁边翻滚。

　　那一剑是颜卿早就预算好，他在云师兄的魔鬼训练下，好歹学了很多东西。

　　逆转灵力，将灵力附着在至陵剑上，对方躲，他追随而上，将那人刺了个透心凉。

　　噗嗤一声，颜卿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从小到大，他连只鸡都没杀过。

　　刺中后，他赶紧抽回至陵剑，飞速往前飞。

　　“大哥！”“大哥！”

　　另外两个御剑慢的喽啰顾不得追颜卿，上前护住他们的头领。

　　颜卿心脏砰砰直跳，不敢去想那人有没有死，剑刺入身体的感觉黏黏腻腻，让他十分恶心。

　　落日彻底没入山头，暗淡的光线里，颜卿白色身影又落入树林中，惊动栖息的飞鸟，啾啾而去。

　　天完全黑透，四周寂静。

　　滴答滴答。

　　天空下起了雨，冰凉凉的雨水打在脸上。

　　颜卿跳下大树，在黑暗里寻找可以遮雨的地方。

　　修炼后人可以夜视，但夜视能力并不好。颜卿在树林里走了一阵，忽然腿部剧痛。

　　低下头，一条小蛇窸窸窣窣爬走，细小的身躯上布满色彩浓丽的斑纹，剧毒无比。

　　手起剑落，小蛇被斩成两截，在粗黑的泥土里扭动。

　　踩上布满青苔的鹅卵石，腿部越来越痛，身体也麻痹起来。

　　颜卿拿出储物袋，掏出从丹药房里拿的金疮药和解毒药服下。

　　雨水淋得旁边的灌木摇摇晃晃，颜卿扯掉大叶片盖住脑袋，努力寻找能躲雨的地方。麻痹感越来越强，腿部力气越来越小，连视野也开始模糊。

　　没、没用？！

　　不过一条小小的毒蛇而已，居然连清灵宗的解毒药都没用？

　　颜卿紧张起来，慌忙扒拉储物袋里的灵草灵物，都是大价钱买来的宝贝，十分贵重。

　　然而要么调节经脉，要么增加灵力，没有能解毒的。

　　原本血凝花疗伤圣药，可惜被用掉了。

　　颜卿虚弱地坐在原地，靠着巨石，无奈笑道：“看吧，早说过不要好心。”

　　火场救人被烧伤，古焦城救人害得自己没药吃。他怀揣着人人趋之若鹜的宝贝，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等死。

　　颜卿无奈地深深叹气。

　　眼前模糊起来。

　　四周十分寂静，除了雨声，没有其他的声音。

　　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颜卿仰起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形成细小的水流，沿着下颌落入衣领，打湿前襟。

　　整个身体冷透。

　　鹿城下大雪时，他都未感受过如此冷意。

　　不止是皮肤，还有体内经脉、丹田，一寸寸地冰冷麻痹，像一块放进冷柜里的肉，从外面一点点地冻到芯，直到硬邦邦。

　　除了冷，还有无能无力的孤独感，怀揣价值贵重的宝贝灵草，却孤独地死在荒郊野外。或许，他会化为一具白骨，等着所谓的有缘人在某日发现，收敛骸骨，拿走储物袋，而那有缘人靠着宝贝灵物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颜卿无奈地轻笑一声，视野更加模糊，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黑夜里，他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幸运一次，睡了十年。

　　醒来以后，以为最大的难关是天劫，没想到居然是一条小小的毒蛇。

　　原始森林里根本没人，蛇毒不会解，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他才来此世不久，没有特别留恋的人与事，到也不那么难过。

　　就很寂寞。

　　想找个人聊一聊。

　　颜卿艰难地从储物袋里拿出通讯符，一个一个按下，都没亮，应该坏掉了，毕竟十年没用。

　　他最后拿起已经变形的玉符，沉默片刻，厚着脸皮按下。

　　手脚因为麻痹行动不便。

　　不知道云师兄会不会理他，估计不会吧，上次的交流挺不愉快，感觉得出他很生气。

　　颜卿按下法阵，过了一会儿，玉符两个光点亮起来，昭示着对方接通。

　　居然接了。

　　冰冷的躯体涌起一股暖流，颜卿声音嘶哑地问道：“云师兄在吗？”

　　没有声音。

　　颜卿又问了一遍：“云师兄在吗？”

　　“在。”云师兄的声音压抑而沉默，问，“你在哪儿？”

　　“在老家。”颜卿艰难地说，舌头也开始麻痹，以至于说出的话含含混混。

　　静默片刻，云师兄低沉沙哑的声音从玉符中传出，“我听到了雨声，你老家也在下雨？”

　　颜卿抬头望着茫茫雨丝，扯开嘴角，“嗯，清灵宗也在下雨吗？”

　　“对，雨下得很大。”云师兄压抑着说。

　　“那真巧……云师兄。”颜卿无声地吸入一口气，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道，“给你说一件事，家里出了大事，以后我会留在老家，再也不回清灵宗，也不会修炼了。”

　　顿了顿，颜卿道：“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云师兄。”

　　不知为何，胸口忽然涌出浓浓的伤感，一种很寂寞、很委屈的伤感。

　　“十年前，你也说过同样的话。”

　　颜卿思索片刻，笑着道：“好像是呢。”

　　“小骗子。”

　　颜卿：“云师兄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颜卿无声地笑起来，“好吧，我骗了你，我在一片树林里，快死了。”

　　玉符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跟十年前一样，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不想让你难过，才说回老家。”颜卿低声说，“没有存心骗你，你能原谅我吗？”

　　依旧是静默的呼吸声。

　　颜卿又道：“那次你让我别联系你，我很难过，能原谅我吗？”

　　过了好久好久，玉符终于传来沙哑的声音，轻而柔和，“好。”

　　颜卿心头一松，眼眶微红。

　　“为什么会死？受伤了吗？”云师兄问。

　　“嗯，被毒蛇咬了，治不好，动不了，周围没人。”

　　“或许有呢？”

　　“看过了，没有。”

　　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开始模糊。

　　颜卿红着眼眶道：“云师兄，再见。”

　　*

　　颜卿微微睁开眼睛，入目昏黄的光芒和跳跃的火焰。

　　模糊的景象渐渐清晰，颜卿揉揉眼睛坐起身，望着不远处燃烧的火堆发呆。火焰跳跃，发出细微的哔啵声。

　　环顾四周，是一处红棕色石洞，山洞比较浅，石壁被火焰烤得干燥温暖。

　　低下头，身上的白色衣袍干燥舒适，并无雨迹。

　　麻痹感和疼痛感也消失无踪。

　　颜卿诧异，掀开衣摆，裹起小腿上的裤腿。

　　皮肤光滑细腻，小腿紧实，线条流畅，一丝伤口也无，让颜卿以为被蛇咬是错觉。

　　地下铺着干草，柔软舒适。

　　颜卿努力回忆昏迷前的记忆，实在想不出异常的地方。

　　随后，他脸色一变，连忙翻开腰间的储物袋，查看里面的东西。

　　拍卖行里购买的各种灵草灵物都在，一个没少，以前的东西也在……

　　除了少了一本书——《小草集》，还有和云师兄联系的玉符。

　　颜卿确认，第一，他没做梦，他之前的确被蛇咬了。第二，有人救了他，并且拿走《小草集》和玉符。

　　玉符有可能不小心掉在地上，毕竟当时自己拿出来后就晕过去，但《小草集》一直放在储物袋里，绝对是被人拿走的。

　　颜卿脑门全是问号。

　　那人救他，没拿灵物却拿一本没有的破书干什么？

　　外面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静谧安详。

　　颜卿走到洞边，视野里全是茫茫的黑夜和森林。

　　苍穹蓝黑，雨丝从天而降，模糊天地边界。一如既往的荒芜，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无人活动的痕迹。

　　“有人吗？”他试探着问道。

　　回答他的依旧是潇潇雨声。

　　颜卿迷惑，片刻后，脑中浮现一个猜测。

　　“难道是我体内另外一个人？”

　　此情此情和当日比斗太过相像，都是意识消失后发现自己转移了地方，做了许多事。

　　颜卿后知后觉想起，体内还有第二灵魂，差点把第二灵魂的事搞忘了。

　　难道是第二灵魂救了自己？

　　很有可能！

　　第二灵魂总出现在他昏迷之后。

　　只是，若是第二灵魂救了他，为什么书和玉符不见了？

　　“谢谢啊。”他摸着胸口道，走回火堆旁的干草上坐下，盘腿打坐。

　　“你是谁？”

　　一道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