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媛瞪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毕果一点都没有温和下去的意思，说到这里还不够，几乎恶狠狠道：“别在垃圾堆里待久了，看谁都是脏的。”

　　李希媛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空气里大概有十万吨的辣椒，一下子呛得她眼泪便涌了出来。

　　她看着毕果，眼神乞求又绝望：“我是在垃圾堆里待着，我不想再在垃圾堆里待着了……”

　　“没人逼你。”毕果道。

　　“怎么没人逼我。”李希媛拽了拽身上的衣服，又哭又笑，“我要过最体面的生活，我爸妈要成为人上人，我只能向上走……不……”

　　李希媛愣了愣：“我在向下走。”

　　如果一开始的话题就是这样，毕果会安静地听李希媛的抱怨，细细地开导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李希媛在毕果心头点了把火，然后再来诉说自己的痛苦，这让毕果完全失去了耐心。

　　于是她皱着眉，生冷地回答她：“不喜欢现在的状态就改，不改就忍着。”

　　李希媛突然把身上昂贵的包扔到了地上，又抬起手，去脱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不要了，不要了……”

　　毕果没有阻止她。

　　李希媛抬头看着她：“你不问问我想要什么吗？”

　　“你想要什么？”毕果从善如流。

　　“我想要你。”李希媛道。

　　这次毕果不笑了，也不岔开话题了，她盯着李希媛，问：“是要和我谈恋爱吗？”

　　李希媛点头。

　　毕果偏了偏头：“然后呢？”

　　“什么然后？”李希媛问。

　　“谈恋爱然后呢？”毕果问，“上床吗？”

　　李希媛顿了顿：“上。”

　　“同居吗？”

　　“可以。”

　　“见家长吗？”

　　“见家长？”

　　“是啊。”毕果勾了勾唇角，“一起去见你爸妈，见我爸妈，告诉他们我们两是一对。”

　　李希媛犹豫了，而后点头道：“如果你想的话……”

　　“见朋友吗？”毕果继续追问，“见同事吗？你敢告诉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你的恋人是女生吗？你决定了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就跟我过吗？你准备好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了吗？你准备好让你的父母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了吗？你……”

　　“不要说了！”李希媛大喊着打断了她的话，猛地摇头，“不要说这么多。”

　　“跟我谈恋爱就是要想这么多。”

　　李希媛笑了：“简学周想这么多了吗？她出柜了吗？她愿意为你出柜吗？”

　　“她愿不愿意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毕果道，“但你肯定是不愿意的。”

　　戒指还挂在手上，李希媛最终还是没能脱下来。

　　毕果深吸了口气，语气像叹息：“你连个婚都不敢退，竟然敢过来跟我说你要我。”

　　她扯了扯嘴角：“要我当你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备胎吗？”

　　“果果，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希媛有些慌，“我以前不明白……”

　　“你现在也不明白。”毕果顿了顿，觉得话说到这一步，也彻底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连为什么我们疏远了你都不明白。”

　　“为什么？”李希媛喃喃道。

　　“因为我和你也不是一个世界了。”毕果语气很平静，“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不会再有交集。我们选择的人生路不同，我们要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我们连思想都不会再有交集。我跟你谈创作，你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就像你跟我说男朋友又做错了什么事，你又对谁心动无法抉择一样，我也会觉得很无聊。”

　　毕果垂眸，看着两人的脚尖：“我们能陪伴对方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李希媛几次张口，说不出话来。

　　毕果抬头，顿了顿道：“最后回答你一个问题，简学周喜欢我什么。我们有共同的职业，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理想，我虽然还没能和她站在平行的位置，但我现在走的路，都是她人生的轨迹。我做的事，她懂，她说的话，我也都明白。”

　　“人生难得一知己。”毕果笑了笑，“何况我们两还不缺欲念和激情。”

　　李希媛的嘴唇都开始抖。

　　毕果道：“走，去买菜吧。”

　　李希媛弯身捡起了地上的包，转身就走。

　　她速度快，毕果追了两步，就没再动。

　　李希媛边走边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的声音很大：“你马上过来接我，不然这婚就别想结了……”

　　毕果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夜色里，回想了下，李希媛的重要证件，也都在随身的包里。

　　不会再回来了，落在毕果家里的衣物，她肯定宁愿不要了，毕果自然也不会留，后面打包寄回去就行。

　　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大起大落，酸甜苦辣的。

　　但总归是拖了许久的一件事，一个人结束了，断得决绝难堪，以后便不会再有牵连。

　　毕果深呼吸两口气，走出昏暗的小巷，冷风入胸，竟然觉得清爽激荡。

　　菜还是要买的，没了人打扰，她想和简学周窝在屋子里看书，吃她做的菜。

　　进超市专挑两人喜欢的食材，迅速买了两大袋，提得手里满满的，往亮着灯火的楼走去。

　　还没到楼门口，便看见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裹着件长袄子也可以曲线玲珑，一回首一抬眸，像是寒夜的风，又像是壁炉里的火。

　　毕果小跑着过去，手里的袋子颠得簌簌响，简学周上前几步接过一边，问她：“冷吗？”

　　“还行。”毕果笑着回答。

　　“那会在店里你吃得不多，饿吗？要不要做点宵夜？”

　　“也行。”毕果道，“煮个简单的汤吧，热烘烘喝一碗，还不长肉。”

　　简学周侧头冲她笑：“不用怕长肉，你不胖。”

　　两人唠着嗑进了电梯，一路上行，毕果心里有点点忐忑，盯着轿厢问简学周：“你怎么都不问我，李希媛去哪里了？”

　　“哦。抱歉。”简学周道。

　　“嗯？”毕果转头望向她，“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简学周没看毕果，轻声假咳了一下，“意外碰到。”

　　毕果的忐忑瞬间变成了狂躁的心跳，她这会没心思去质疑简学周，就这几步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怎么个意外碰到。她满心里想的都是那些庸俗的剧情，一旦听到牵扯感情的谈话，必定误会，然后耽搁最好的年华。

　　于是她颤颤巍巍问：“姐姐，你，你从哪听的，听到了哪里？”

　　简学周又是一声轻咳：“从第一句开始，没忍住，听到了最后一句。”

　　“啊？”答案有些出乎意料，电梯开了门，毕果脚下往出走，嘴里不放心地继续问，“那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释。”

　　“有。”简学周道。

　　毕果脚下一个踉跄：“什，什么？”

　　简学周掏出钥匙，动作利落地开门，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毕果跟着进来，紧紧张张痴痴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门在身后关上，一声轻响。

　　简学周转过了身，手还没到，唇先挨近了呼吸：“我想问你，你怎么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