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是经纪公司发的，他并不想请殷明过来。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但殷明实在太强，而且身上弥漫着一股让人退避三舍的气质。

　　周围几个人看他。

　　“你不道歉？”

　　这句话从位置上飘来，声音清冽平静，是殷明那好听的嗓音。

　　“我不仅不道歉，”LOOK拿着白酒就要走过来，“我还要……”

　　殷明瞬间起身，不等他走到跟前几步跨过几个人，将他要倾过来的酒杯一把推向他自己，顺便用手肘一横，把他扫到了旁边的美人榻上。

　　“你以为你做的小动作我就看不到么？”殷明低头，在LOOK耳边低声说道，“我和你说……我在星站可不止一个认识的人，录像，数据分析，游戏IP……哪个调不出来？你要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用鼠标宏的事情，就给我老实道歉。”

　　说完这句话，殷明又把脸抬起来，冷淡地拍了拍LOOK的右边脸颊，“啪啪”作响：“道歉。”

　　LOOK的脸上再次出现了之前场馆里的猪肝色。

　　他憋了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对不起。”

　　“真乖。”

　　殷明又拍了两下他的嘴巴子，放开了他的衣服领子，还拍了拍手。他抬头恢复了往日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和蔼：“献丑了。既然LOOK道了歉，那这事就算结束了。大家吃饭吧，我给大家敬酒。”

　　他擦掉手掌上的白酒，接过张灯递来的红酒瓶，开始给座位上的人斟酒。

　　后头的LOOK不知是几时走的。也没人管他这只败犬。

　　刚为几位年纪比较大的斟完了，走到年轻人这边时，忽然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主动举杯和殷明碰了一下。

　　“你真的很厉害，没想过回电竞俱乐部吗？按照你现在的状态，还能打一段时间。这里的几位大哥里，有一个经营着滨海的俱乐部。”

　　殷明看了她一眼。

　　“你是416？”

　　她惊讶地笑了，甩了甩自己的两只马尾：“你认出来了？是我是我。英明哥，我也得和你认个错，当初被LOOK拉进他那一组，是因为钱的关系。不过我发现了，打游戏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话倒是挺会说。

　　“行。我知道了，你也是主播？等会儿加下联系方式。”

　　“好哒！”她很高兴殷明的不推脱。

　　这段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十多万的饭菜到底和几千的饭菜哪儿不一样，殷明愣是没吃出来。他倒是觉得，自家那个小家伙做的电饭煲菜，更热乎一些。

　　这不能怪他不识好歹。自小家里双亲就不怎么给他做饭，但也不想把他饿死了，就往壁橱里塞面条，告诉他饿了就拿点菜和面一起煮熟，熟了就吃。

　　殷明活生生吃了五六年的面条早饭，晚饭，等后来给了他零用，他就全在外头吃了。

　　但是哪家饭菜都一样，饭店里的菜，还不如隔壁家婆婆烙的饼有滋味。

　　他酒喝得有点多了，回家时腿脚乏力，泡在浴缸里好一会儿才算缓过神。等等，他还需要找桃妖呢，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殷明擦了擦他半干的头发，腰间上围着一条浴巾，身上的水珠也没完全擦掉，从结实的背部肌肉上流下，流入腰部窝沟里。

　　他走到厨房里拿水喝，外边有隆隆雷声响，似乎是要下暴雨了。

　　“桃妖？”他轻声呼唤道。

　　“啊！”他的手机立刻亮了，小桃妖正在手机正中央，站的笔笔直。

　　“如果你不想的话也没事，我换成别的就好。不要紧张，我不会强迫你的。”

　　桃妖不敢抬头。

　　“我想听你读……《漆黑的恋人》。”殷明的眼睛在电脑的广播剧栏目上划过，最后锁定在了角落里。

　　《漆黑的恋人》是桃妖早期的作品，全剧只有一期，内容却是十分大胆辛辣。从头到尾，只有桃妖扮演的主角出声说话。他作为一个双目失明，流落街头的可怜青年，被看不清长相的男子捡回家，并逐渐变成了对方的恋人。

　　内容中有很多主角的内心独白，以及通过他的嘴巴，大胆说出的欢爱描述。

　　殷明看着屏幕中那只熟透了的寿桃，用手指点着嘴唇，决定换成等他出去后和他一起吃个饭这样的算了。

　　可还未等他出声，手机里却想起了细若蚊音的回答：“我……我读……”

　　殷明的眼睛一瞬间放大。

　　“你不用强迫自己。”殷明提示他，“我只想听你最出色的发挥，作为你作品的粉丝。”

　　——要是你强迫自己，我就享受不到最好的服务了不是么。

　　桃妖倒是下定了决心，他摇摇头。

　　“你让我调整一下状态，我给你读。你，你听就好。”

　　殷明顺从地按照指示，坐到床上，他舔了舔嘴唇，戴上自己的耳机。

　　“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并不是因为路边的灯都暗了，而是因为我无法看见任何东西。我蹲在街巷之中……”

　　桃妖那沉稳，柔和的青年嗓音流淌入殷明的耳中。殷明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仿佛进入了剧中的世界里。

　　孤独是真实的，迷茫也是真实的。

　　好奇是真实的，退缩也是真实的。

　　亲昵是真实的，肌肤相融……也是真实的。

　　桃妖在耳机中层层叠叠的细喘，粗喘，从一开始的隐忍，到哭泣，以及结束后的茫然。

　　是真实的。

　　雨水倾泻而下，来势汹汹，丝毫不讲情面，像是等待良久那样，将整座城市都淋湿了。屋子里满是水汽，殷明的身上也有水汽，他看不太清自己眼前的景象。

　　好累。今日真的很累。

　　“桃妖，你是最棒最好的。桃妖……”殷明欲言又止，他的声音在手机边呢喃，轻一声重一声，说得桃妖耳朵里像是进了根羽毛。

　　“我想一直默默支持你，桃妖。”

　　“不用默默，”手机的桃妖突然说道，“用不着。我……”

　　“其实我……”桃妖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外头的那个人没声了。

　　照理说这个时候外头那个人心跳应该加快，跳得很快很快，板子上要出现黄色提示。

　　但是板子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桃妖还想继续往下说呢，可外边没动静，他就把耳朵靠近收音器的地方，听到了平稳的鼻息声。

　　哎……他睡着啦。

　　桃妖本来想借着这个机会和说点什么，谁知道殷明一下就睡着了，真可惜。

　　-

　　夜半雷雨。

　　窗外风声呼啸，雨水淋漓，殷明躺在床上，他的头发没有擦干，身体上的水珠正在把热量一点点吸引走。

　　前些日子风寒刚好，酒精效力过了，他的体表温度就开始快速下滑。桃妖被板子发出的紧急提示音叫醒了，他穿着一身毛绒绒的睡衣，跑到了小窗户口，用力拍打屏幕。

　　可是，外头那个沉睡的人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头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不知通过哪条线路刺进了窗户中，电路“刺啦”一声，扑在屏幕上的桃妖身影闪动一下——

　　他竟这么跌出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