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哥是个神仙，还是能遁地的。”山海按着键盘，回放决赛圈里的录像。

　　“不仅仅是遁地的，还能变小呢。哎哟你看你看，拇指姑娘举着一把巨枪98K，我说怎么决赛圈里枪还自己跑起来了……”露电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薯片，咬得嘎吱乱响，企图缓解心头之恨。

　　殷明沉默地点着鼠标。

　　从上周LOOK过来挑衅开始，他们每天都能遇到这样的挂逼。

　　头几天的战况简直不能看，几个人简直是在亚服被外挂和乱七八糟的非法组队围殴，就连直播间观众都看不下去了，水友纷纷上线，帮助四人发邮件举报。

　　账号封了一个又一个，露电贼有头脑，趁机剪了一个精彩外挂录像视频，找推广团队放到了某音等大流量平台上，还趁机吸了一波外站粉丝。

　　虽说几个人被打得神志模糊，但是赚了个钵满盆盈，别提多痛快了。

　　但是第二周开始，众人看他们总是吃不到鸡，外站涌入的客流量也开始逐渐撤离。观众都是非常现实的，他们进来观看的目的，第一位肯定是想看吃鸡的那一瞬间，花样暴毙看多了，未免太过憋屈。

　　生活这么曹丹，看个直播为什么还要让自己不爽呢？

　　殷明看过了几个人的直播数据，临时开小会，调整了方案。

　　简单来说就是，每天必须六鸡，不吃到不下播。

　　另外三个人觉得他真的好狠一男的。

　　不过，另外几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熬熬夜不算啥。倒是殷明，差不多大半个月没有上健身房了，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六鸡计划”的第四天，他竟然睡过了头。

　　小桃妖看着面板上的数据，深棕色的一对眉毛紧紧蹙在了一起。

　　床铺上的殷明翻了个身，他按亮了手机看时间，脸上还带着没睡醒迷糊。

　　“咦，十二点了……桃妖你怎么没有叫醒我？我迟到了，得赶紧上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殷明干咳两声，坐起来找拖鞋。

　　才走了两步，他就扶住了桌角。

　　完蛋。好像……不太舒服。

　　“体温38.1°，咽喉有发炎症状，头晕腿软，浑身酸痛。你发烧了。”

　　桃妖板着小脸说道。

　　“发烧就发烧吧，我打一会儿就下播。诶？我电脑开不出？”殷明按了两下电脑的主电源，发现毫无反应，他回头对手机道，“桃妖？”

　　手机里的桃妖不理睬他，默默坐回了小窗户里。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请殷明往电饭煲内放置白米，清水，皮蛋，肉丝，肉丝与少量盐。”

　　“桃妖，你是不是把我电脑的插座电源断了？赶紧接上，咳咳，他们几个还在等。”殷明坚持道，“别跟我开玩笑。”

　　手机里的小桃妖听到这话，蹙紧眉头简直皱巴成了一团，他使劲咬了两下嘴唇，一瞬间急火上脸，脑门上像是滚水开壶，竟然“咕噜噜噜呜呜呜”地响了起来。

　　这什么动画效果，做得也太好了点？殷明看傻了，完全没注意到桃妖的动作。

　　他使劲地，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哼”，旋即关上了自己的小窗户。力气用得如此之大，窗台上的小花被震掉了几朵。

　　诶……好像惹他生气了……

　　殷明咳嗽几声，用手机点了好几下窗户，但是里头那个小小的身影，并不理睬外头的白色手套。他打定主意了，才不管这个大猪蹄子怎么求情。

　　“你开下电脑电源呗，不然我就要出门去网吧打了……”

　　0.5秒之内，顶上跳出了一个对话框提示：你敢！

　　不敢不敢。桃妖都这么说了，他怎么敢出门呢。电脑开不了，这游戏也没办法打了，殷明只好进群发了请假消息给正在三排的几个人，表示自己生病了。

　　另外三个人用水友的号打得火热，过了一会儿，鹿桃才探头出来回复他说几个人已经吃到三鸡了。

　　看来他们状态不错。殷明欣慰地想了这么一想，身体顿时一松，躺会了床上，神志再次迷糊了起来。

　　他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就听见手机里有少年的声音在喊他。细细微微的，很急切。

　　“……！殷明！”

　　殷明翻了个身，他实在是无力回答，只好伸手点了两下屏幕。

　　白手套在桃妖面前出现了，无力地晃了两下，再次消失。

　　“你先不要睡、你先不要急着睡呀！”桃妖急得语气一顿一顿，“药，吃药，喝水！我给你烧了一壶水！你可以开饮水机直接喝。”

　　白手套再次艰难地出现了，他在空中打了个勾。

　　外头的殷明看到桃妖松了口气，他也宽慰了一些，起身去抽屉里拿药。他是不怎么生病的那种人，家里根本没什么储备。他叹了口气，拿了一盒有退烧效果的止痛片，塞了几颗进嘴巴里。

　　“吃药了吗？吃了？水喝了没有？多喝一点！嗯嗯，就是这样，一口气——灌进去灌进去。”

　　小桃妖从窗户里爬了出来，整个小人儿趴在屏幕上，紧紧盯着他看不到的“殷明”。

　　用采集器听到外边有人“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水，他才露出心安的神情，爬回小窗户里。

　　“桃妖，你……”殷明的声音像是破铜烂铁，吱嘎吱嘎嘶啦嘶啦的。

　　桃妖下意识说道：“你别说话！我还没有原谅你呢！”他慌忙带上窗户，但是脑袋上的小气泡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殷明看着那一个个从窗户里飘出来一串儿小云朵。

　　“殷明睡觉”，“体温”，“感冒药查询”，“附近药店”，“独居男子注意事项”，“发烧会不会恶化”，“感冒最糟糕的结果”，“死掉”，“殷明死掉QAQ”，“我怎么办呜呜啊啊”……

　　哎哟……这个孩子分明担心地要死，还要强装着一点问题都没有。

　　殷明真是想笑笑不出，他又开始咳嗽了，他每咳一声，窗户里就飘出一个“！”，殷明一个没控制住，连着咳好几声，顶上就不间断冒出“！！！”的惊叹号。

　　算了，不能让他太担心。先休息一下，好好睡觉吧。

　　殷明看了眼手臂上的SMATCH，还是没有将他取下。

　　他陷入漆黑的睡眠中，只觉得身上的痛处被放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似乎变成了针毡，划拉过脖颈的感觉格外鲜明，又刺痛无比。

　　他似乎微喘了几声。他不记得了。

　　要是有个人能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唉，桃妖……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可是这只是我深埋在心的愿望，等你离开之后，我还会体会无数次病痛，而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也永远不会让你知道。

　　殷明心中的念想仿佛带有一层复仇的快感，折磨自己，企图从中减轻罪意，获得自己对自己的宽恕。

　　是桃妖——陶邀，他不让自己靠近的，那以后发生什么也和他无关。他才不会腆着脸拱到桃妖面前去，他受不了这个刺激，也不想让自己陷入没有退路的结局。

　　选择一条路走到头，只会头破血流，一无所有。

　　他不情愿这样。

　　等再次睡醒，天色已经微微发暗。殷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喘了几口没上着气，只得坐在被窝里发呆回复体力。

　　一旁的手机亮了，他往床头柜上看了一眼，锁屏上有个桃妖的小气泡。

　　桃妖：“诶他好像醒了，我要不要去和他说话，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快六点了，他一天没吃没喝，锅里的粥大概吃不饱，要不还是同意他点个外卖？”

　　手机屏幕上一口气嘚吧出来五六七八条，殷明叹了口气，气泡顿时全部消失了。

　　“你，喝水。”

　　桃妖装成凶巴巴的样子，在窗户里说了一句。

　　殷明不做声，下床去拿了杯子兑了杯温水喝。又拿了一只海碗出来，按开电饭煲盛了皮蛋瘦肉菜粥。粥的温度正好，闻着十分勾人胃口。

　　“你把粥做好了啊。”殷明说了一句，坐到桌前，拎着勺子，慢吞吞地，一勺一勺喝。米粒都是一整颗一整颗的，但软得不可思议，用舌尖一压就完全化开了，伴随着皮蛋的咸味和青菜的爽口，吃起来温温柔柔，殷明的神情也温柔了起来。

　　是温柔，也是迷惘。

　　“桃妖，我……”

　　他忽然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小窗户立刻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小脑袋从窗户底下悄悄探出来。他好像预感到，殷明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我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