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黑T恤？殷明不太感兴趣，但是往下读了一下内容，他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LOOK用胜利者的姿态挑衅了所有他过去打败的对象。他还顺带提了几句自己过去俱乐部，提到他不是打不过那些人，而是不愿意参与权力斗争。

　　他在俱乐部中曾经多次被教练打败，不过前几日听说教练去做了游戏陪玩，表示愿意再与对方一战。要是对方赢了，自己就愿意资助五十万给对方。

　　但是。

　　如果前教练输了，他就希望对方能认清自己的水平，早日退出游戏主播行业。

　　这份通稿中掺入了很浓的引导性，最后那段文字简直就是在明指殷明了，只差说出他的大名。

　　张灯等他看完，问他道：“怎么样，还有三个月进入下一个赛季，你要不要去挑战一下？虽然我说了很多次让你签约，但你不签，也可以参加比赛。五十万呢，还能打他的脸，一石二鸟的生意。”

　　殷明把图片关掉了。

　　“不去。”他的声音听起来兴趣缺缺。

　　张灯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殷明：“不去。没这个必要。我不是缺这五十万，要是因为一句话就被惹火，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格调。”

　　张灯哑口无言。

　　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

　　“算了……时间还早，后面指不定发生什么。”张灯不再说服他，“他上热搜应该也是买的，过会儿就下来了，不用担心。”

　　“不担心。”殷明回复道。

　　张灯觉得他真是太佛了。他好像对自己的人生有十分清晰的认知和把握，完全不会被其他人左右自己的心性。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区区五十万，没法让他动心。

　　真正能动摇他内心的人，此时被关进了他的手机之中，还什么都不知道。正如张灯所说，未来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比起钱，殷明更关心桃妖有没有看到热搜上的消息，以及自己的照片有没有流出去。

　　他打开电脑，上微博仔细搜索了一遍所有和“武神英明”、“漫展”以及“LOOK”有关系的信息，甚至打开了相关微博的评论认真排查。

　　他打脸LOOK的事的确传了出去，也的确有人拍到自己的侧脸，但当时他已经戴上了墨镜，照片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偷拍镜头而已。

　　这样的东西，就算被桃妖看到了，也不担心身份泄露。

　　殷明安排完了下午和晚上的工作，拿了一杯桃妖为他制作的咖啡，回到书桌前。

　　他交叉手指撑在桌上，脑子里回想着当年桃妖和他说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真的是很少，每一句话都能捶打到他的七窍，或让他欢喜无比，或让他周身冰冷。

　　“你痛不痛？”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能说话吗？”

　　“你……”陶邀那张十六岁清秀的面庞被羞赧熬成了红色，“暂时别靠近我好吗？别过来，别过来……我求你……”

　　-

　　殷明在高中里不叫殷明，他原本叫殷连声。

　　他个子很高，长相清秀成绩也不错，但身上有个致命问题。那不是他的缺点，却在无意中成为了所有男生排挤他的原因。

　　他没有变声。一直到高中，声音还是调子偏高的少年音，听上去和女声十分相似。就算他长得高，长得好看，可是只要他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有人会笑他。

　　那是他人生中最沉默的一段时光。他不愿意和人说话，有些老师为了课堂效果，还会刻意点他起来回答问题，这造成越来越严重的恶性循环。

　　他查到了失语症，于是开始装病。

　　一开始的时候，父母去学校里找老师反映了他的情况，老师顺理成章地对他生出了同情来，要求班级里的学生都待他好一点。

　　可是让年轻人对某个人“好一点”，不过是让他们注意这个人，观察他的生活细节，再从里面揪出一丝一毫问题来，穷追猛打而已。

　　“好一点”的范围太宽泛了，对他说个笑话，给他吃个糖果，让他抄个作业，或是拉着他出去参加各种集体活动，让他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好意随时能转换成恶意。

　　“关注”，逐渐变成了，“勒索”。男生们拉他去参加各种活动，再趁机问他要钱。

　　殷连声拿不出钱了，家里也不愿意给他更多的“零花钱”，殷连声只好硬着头皮和人干架。

　　他怎么打得过十几个身材和他差不多的高中男生，在他第一次反抗的时候就被揍得鼻梁骨断裂，鼻血撒了一脖颈，看起来格外凄惨。

　　他招架不住了，没力气了，身上挨了好几下，只好拼命跑。

　　殷连声的书包肩带被拉坏了一只，他拖着自己沉重的包往校舍后边逃。五六点的校后有几个社团在进行社团活动，殷连声捂着脸冲进空走廊里，想找个没人的教室躲起来。

　　左右找了一圈，他猛然发现理科实验室的门开着，于是猛冲进去，并小心带上了门。

　　他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鼻子往教室后走，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器材柜，犹豫着要不要用校服擦掉鼻子上的鲜血。

　　外头有人跑过去，与他无关系。

　　外头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也不想理睬。

　　外头的人打开了理科室的门……殷连声下意识抬头，他握住了身旁铁板凳的一只腿。

　　一个瘦削的，发色稍浅，看起来很白净的男生探头进来。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害怕，两片薄薄的肩胛骨缩在一起，眉毛也耷拉着，一双眼睁得比猫还大。

　　殷连声看着他的面庞，无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捂住下半张脸。

　　那男生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衣服上的血迹，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半丝悔意，但走廊上的脚步声容不得他后退，男生赶紧进了教室，并反锁上门。

　　他靠着教室门，攥紧了手里的明黄色毛巾。殷连声静静的看那个男生，又或者是他手里的毛巾，他觉得眼睛被夕阳晃到了，不敢正眼看这个穿着整齐，看上去规规矩矩的好男孩。

　　倒是那个男生，紧了紧眉头，终于迈开了步子，朝坐在地上的殷连声走来，并将毛巾递给他。

　　“你痛不痛？”男生的声音清脆悦耳，好似带着和夕阳一样暖和的温度，“你坐在这儿别动，我马上回来。”

　　殷连声的面上按着一块亮亮堂堂，干干净净的柠檬黄毛巾，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罐带气泡的柠檬茶里，酸酸甜甜的，背景光还是时下最流行的小清新滤镜，他一时间彻底失语了。

　　他看到了毛巾角落上缝着的名字。

　　陶邀。

　　陶邀，桃之夭夭，逃之夭夭。听起来像是个会逃跑的人。受伤的少年想。

　　事实上，那天他并没有逃走。

　　他回来了，甚至还带着纱布和碘酒。

　　两个人那天再没说话，殷连声也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分开的。但相遇永远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对当时的殷明来说，陶邀顺理成章地进入了他的生活。

　　“主人，我可以回复一下工作邮件吗？就一分钟。”

　　桃妖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指着自己手上的黑色小手机，那是他手机的控制权。

　　“这种事不用问我的。”

　　坐在电脑桌前的殷明用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的一侧。

　　“可是……”桃妖抿了抿嘴唇，“自说自话好像不太好……”

　　陶邀——

　　当初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和你说话。我不说话你也不愿意说话。

　　我不能对你说太多，我怕你被我吓到。

　　但总是希望你多和我说一些。但是，你比我害羞多了，我愿意用行动表达自己，你却总是想要逃跑。

　　现在你是在把过去所有落下的话都补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