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念吗?”

　　就在脚步刚刚踏出体育馆，温念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余光瞥见是一位之前就很难缠的体育记者，温念第一反应是藏起手上的花，却在下一秒，手腕被人牵起，在记者闪光灯亮起之前，拉着她跑了起来。

　　温念在那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条件反射性地迈着腿，将自己交给了时凌云。

　　风呜呜地拍打在她脸上，温念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从手腕传来的热意占尽了她的注意。

　　时凌云的手很温暖，甚至过分温暖，不然温念怎么都无法解释脸上消不下去的燥意。

　　他们就这样在夜晚的重庆街头奔跑着。

　　路过了便利店、路过了无人的隧道、路过了高高的梯坎。

　　如果记忆是个罐头，温念心想，希望它永远不会过期。

　　他们沿着楼梯向上爬，温念并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但就这么任由时凌云牵着。

　　这里大概是一处露天电影院。

　　敞开的花园中有好几个小帐篷，不远处是巨大的帘幕，有画面在上面播放。

　　帐篷里已经坐了不少成对的男女。

　　温念步伐一顿，被时凌云握住的手臂开始发烫。

　　有一些后排的观众已经对他们站着的行为表示不满，叫嚷着让他们坐下或者离开。

　　温念不敢过多停留。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和时凌云同处在一个帐篷之中，光是想象就能让她手足无措。

　　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音乐。

　　玫瑰人生。

　　公放喇叭随着旋律发出声响，像是在回答她的疑惑一般，说道：今晚的电影《玫瑰人生》是由时先生放映给他的太阳小姐。

　　起哄声不绝于耳，大家纷纷侧目想要找到传说中的时先生和他的太阳小姐。

　　温念就这么看着时凌云炽热的目光。

　　并不是她终于鼓起勇气去直视他，而是她忘记了移开视线。

　　太阳小姐。

　　这个称呼让温念难以招架。

　　少年朝她挑了挑眉，示意坐下。

　　一个亮着橘黄色灯光的小帐篷。

　　其实位置很宽敞，甚至可以容纳三四个人。

　　可是温念却觉得呼吸困难。

　　她心跳得太快，时凌云一定发现了。

　　因为她听见了身边传来的低笑。

　　她转头瞪了时凌云一眼，殊不知小表情在时凌云看来毫无杀伤力，反而可爱得要命。

　　但他还是在看见温念的表情后，收起了笑意。

　　“这都是你安排好的吗?”温念开口。

　　明明答案已经明了，温念却还是忍不住。

　　为什么呢?

　　她都拒绝过他了。

　　为什么他还要对她这么好。

　　“是的，庆祝你凯旋。”他又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假装只是不经意的庆祝。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胡说。”温念忍不住吐槽。

　　然后又是一阵令她酥麻的轻笑，带着点无奈问道：

　　“让你有负担了吗?”

　　什么让她有负担呢?是他做的事，还是他对她的感情?

　　温念不敢直接回答，因为她此刻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那些复杂的，掺着无措又暗喜的情绪，扰得她无处可逃。

　　所以温念选择绕开，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出了最无意义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喜欢的不是我，会轻松很多。”

　　和她哥哥单云帆曾经跟时凌云说的话几乎一样。

　　时凌云长腿交叉，双手撑在身后，低着头看着小姑娘。

　　她问完话后就假装在看电影，根本不给他分出一点视线。

　　为什么都喜欢问他这个问题呢?

　　好像潜意识觉得他应该找一个让他“轻松”的女朋友。

　　怎么算轻松呢?

　　在他忙于比赛训练的时候可以照顾他和他的家人?

　　无论何时何地都愿意放弃自己的时间来陪他?

　　这些能不能让他轻松时凌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如果他不爱她，那感情这件事就没办法让他轻松。

　　所以答案是唯一的。

　　“温念，我喜欢你这件事，就是让我最能从这忙碌生活中感到放松的事了。”

　　世界仿佛在顷刻间安静下来。

　　因为害怕说话声打扰周围人，所以他们离得很近。

　　温念觉得时凌云的感官好像在她这里消失了。

　　她能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带着笑意，可她却听不见他讲的任何话。

　　但那句胜似情话的回答又如此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让她恍惚觉得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少年的轮廓是如此分明，哪怕温念闭上眼睛都能描摹出他的样子。

　　她能再拒绝他一次。

　　但她没办法欺骗自己。

　　温念张了张口，在把脑海中的回答送到嘴边时仍是万分犹豫。

　　电影不知不觉进入尾声，女记者找到正在海边的艾迪丝·皮雅芙，问她对女人有什么建议。

　　艾迪丝·皮雅芙回答：“爱。”

　　“对少女呢?”

　　“爱。”

　　温念能感觉到周遭氛围的变化，像是久旱的人们终于找到甘泉，毫不掩饰地诉说着爱意。

　　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的那对情侣正在亲吻，在他们旁边的帐篷里女孩正在男孩怀中。

　　直白而坦荡，配合着柔和的光线，分外暧昧。

　　温念终于说出了口，把那句其实早该亮明的答案坦然地告诉时凌云：

　　“时凌云，我也喜欢你。”

　　时间那一瞬间静止。

　　他们仿佛成为了电影中的人物。

　　温念感觉到时凌云眼底的讶异和无法掩饰的狂喜，让她不忍心把后半句未说完的话道出。

　　前半句是她内心的独白，无法掩藏，抑制不住。

　　而后半句是她向现实的妥协，不愿承认又终要面对。

　　“但我现在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她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她知道爱情就像曼陀沙华，危险而美妙。她身边有很多运动员情侣，热恋时如胶似漆，却因为争执甚至影响了成绩。

　　温念害怕去想象和时凌云在一起这件事，因为与甜蜜共同映入脑海的，是可能两人会分道扬镳的恐惧。

　　她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冒这个险，更何况是此时此刻。

　　在这样一个对他们而言都至关重要的时刻，心动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

　　但是她看见了时凌云因为她的话而明亮的双眸。

　　像是夏日烟火一扫秋风的萧瑟。

　　她说【我也喜欢你。】

　　绽放的礼花轰得跳出五彩的飘带，撒在了时凌云心尖，让他几乎是忽视了温念的后半句话。

　　想再听她说一遍。

　　最好能录下来。

　　这样他能回去反复品味。

　　回味她说出这句话时每个字的发音，语调间的抑扬顿挫，去猜测她的情绪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强烈。

　　时凌云又凑近了一点，甚至打破了安全距离。

　　两人鼻尖几乎紧贴，温念一动都不敢动。

　　“别怕。”

　　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撒在温念脸颊。

　　“我从来不强求你现在和我在一起。”

　　然后他稍微退后一点，突然扬起笑容，眼眸泛着狡黠的光，少年神情肆意，鬓角随风微微扬起，眸下的泪痣在光的映衬下更加炫目。

　　他说：“我想预约成为你的男朋友，在冬奥之后。”

　　电影结束了。

　　悠扬的旋律在花园回荡，不少人熙熙攘攘地散场。

　　角落里的一个帐篷中，两个身影仍然面对着面，没有动作。

　　那很正常。

　　这里仍有太多小情侣，在影片结束后选择稍作停留，回味一番。

　　温念看见时凌云的笑容，无名烦躁涌上心头。

　　他看起来那么气定神闲，好像笃信自己会答应。

　　明明当初在美国的时候话都不跟她讲，如果不是她坚持，根本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对啊，她都不知道时凌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温念鼓了鼓嘴，看着面前的男生，眼角上扬，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却让她生生看出一丝玩味。

　　视线下移，是他宽阔的肩膀，双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看着她。

　　温念突然心上一计，语速飞快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先付个定金。”

　　然后一头扎进了时凌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