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两天听多了耸人听闻的大家族隐秘，这样每天都会听到的平常的道别，现在听来格外令人安心。

　　付安阳驱散脑海中那些无意义的挽留，同样道了声“明天见”，回到家里打算冲个澡，晚饭前还能再看会儿书。

　　要上楼时被宋阿姨叫住，指了指主卧，“你妈妈回来了，等了你一下午。”

　　付安阳一愣，拿出手机确认，“她没打电话给我。”

　　“我跟她说了，你和同学们约了在外面玩。”

　　宋阿姨道，“估计是要面对面说的事吧？吃晚饭的时候就知道喽，今晚煮了海鲜粥。”

　　“好。”

　　付安阳回房间磨蹭，莫名有些心神不宁。再听到宋阿姨敲门时，换了身衣服下楼吃饭。

　　楚茜大半月才回来一趟，如果赶得上他放学在家，就会一起吃顿饭。大部分话题还是围绕在他的学习上，听她的语气偶尔会有种绩效考核的恍惚感。

　　今晚的气氛不太一样。

　　楚茜穿着睡袍下楼，长发披肩，相较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难得是有些松散的状态。也没吃什么东西，拿起桌边的红酒浅酌，“听宋姐说你跟同学出去玩了？”

　　“嗯。”

　　付安阳低头喝粥，“去爬山了。”

　　“还是那座山？”

　　“嗯。”

　　母子俩说话像打哑谜，彼此却都听得懂。

　　每年秋游去的地方最初是付安阳定的，想跟父母一起去，只是每每提出都难以成行。后来年纪大些，能跟朋友一起去玩了，就再也没跟她提过。

　　彼时没有去成，如今更加忙碌，楚茜看着他安静吃饭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他并不多说什么，但比大声埋怨更让人内疚。

　　“我的团队有了些调动，明年初就要去法国开拓市场了。”

　　她忽地问，“晏晏，你想不想去国外读高中？我会为你联系更好的学校。”

　　付安阳一愣，下意识地拒绝，“不想。”

　　“为什么？”

　　“我的朋友都在这。”

　　“去别的地方也可以认识新朋友……”

　　“不是可不可以认识新朋友的问题。”

　　是不能丢下现在的朋友。付安阳语气很坚定，“我不想去。”

　　楚茜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果断，而理由听起来多少有些稚气，“人都是要长大的，晏晏。”

　　她无奈地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啊，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你的朋友们恐怕是不会为了你留下来的。你又为什么要为他们改变自己的生活呢？”

　　“……”

　　付安阳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汤勺，轻声说，“我吃饱了。”

　　他原本起身打算离开，就像平时一样。可今天不知怎么，他忍不住说了多余的话。

　　“想改变我生活的人是你。”

　　楚茜摇晃酒杯的动作僵住了。

　　“你可以去开拓国外市场，工作太忙的话几个月或者半年，一年回来一次都没关系，也不是非要把我带在身边才行的。”

　　他的生活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已经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对现状已经足够满意，不想再去追求什么新的机会，“我自己留在国内也可以。”

　　“也……不急在这一时决定。”

　　楚茜顿了顿，叹气道，“我们之后再讨论吧。以后不要玩太晚回家，在外面过夜也告诉我一声。”

　　“明天还要上课，去休息吧。”

　　“好。”

　　付安阳起身离开座位，经过她身边时，余光里看到她揉捏眉心显露出疲色，不施妆粉的脸上已有明显的皱纹。

　　她还不到四十岁。

　　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可怕吗。

　　付安阳心里滋生出微妙的酸涩，回到房间关了门，躺在床上继续胡思乱想。

　　再讨论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他哪里都不想去。

　　他不太记得楚茜自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忙碌的了。更小的时候没有记忆，大概是在父母离婚之后，她开始为事业奔劳，很少回家。

　　是因为不想面对破碎的家庭，还是想借忙碌的工作忘掉失败的婚姻？

　　付安阳无从得知，想到她为工作焦头烂额的时候，昨晚听到叶嘉禾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

　　沈闻叙也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挣扎求生的吗。

　　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

　　付安阳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慰问一下。

　　[sunset：你在干什么]

　　[嘘：在公司加班]

　　[sunset：却还能秒回消息？]

　　[嘘：那我换个说法]

　　[嘘：在公司摸鱼]

　　[sunset：……]

　　什么啊。

　　付安阳对着屏幕露出笑。

　　看来不是很忙。

　　[sunset：你的工作]

　　[sunset：应该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生意吧？]

　　[嘘：放心]

　　[嘘：我一直合法经营按时交税]

　　“……”

　　付安阳没来得及再输入句子进去，对面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躺在床上一惊，接个电话差点被手机砸脸，“……喂。”

　　“忽然这么关心我的工作，你不对劲。”沈闻叙直觉敏锐。“是不是叶嘉禾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为了讨富婆的欢心出卖美色。”付安阳故意道。

　　“……”

　　“早点把他送走就好了。”

　　沈闻叙失笑，起身活动肩膀，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我的黑历史他都知道。”

　　“他也说这么说来着，还说如果我想知道随时都可以问。”

　　付安阳道，“但他这么说之后，我反而没什么想知道的欲望了。所以你的黑历史暂时还都安全。”

　　付安阳渐渐能明白了，为什么沈闻叙之前都不愿意告诉他自己的经历。

　　那是一个他没有领教过的世界，甚至在他的脑海中的印象已经变得有些残酷可怕。如果长大就意味着不得不去面对那样的世界，只是想一想都让人望而却步。

　　可他们都无法停止脚步，早晚有一天会身处其中。只是有人尚且隔着一段距离，有人走得更快，不得不先去尝到人间疾苦。

　　“那刚刚发消息给我是因为什么？”

　　沈闻叙又问。

　　“也不对劲。你平常不会有忽然想知道我在干什么的时候。”

　　“……”

　　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

　　干嘛说得那么委屈啊，怪可怜的。付安阳确信自己有话想告诉他，但还没打好腹稿就已经先发了消息，还被秒回。都没时间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通话中安静了好几秒。沈闻叙倒也不着急，耐心的等着他整理思绪。

　　“我只是想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付安阳道，“就算……就算你真的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嗯，只是想告诉你这个。”

　　“……”

　　沈闻叙沉默了好一阵子，“晏晏。”

　　“……啊？”

　　付安阳紧张地等着他的下文，却等来了有意压低也掩饰不了的笑声。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这个人，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奇怪。”

　　“……”

　　“真的，我底线很高的。”

　　“……”

　　“为什么天还不亮啊。”沈闻叙自言自语般念叨。

　　想立刻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今天是短小君

　　稳定发挥罢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