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香很会察言观色，当然看出来嫂子不高兴了，不过，她也是没办法。

　　高考之前，她满心满眼里只有学习，根本不会在意其他的事情，但跟着男同学去了一次西餐厅，她很敏锐的就感觉到了，店里的顾客里面，她应该是穿的最寒酸的姑娘：上衣是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衬衫，下面是青黑色的长裤，脚上的凉鞋倒是新的，但却是最常见的便宜货。

　　她隔壁桌子上也坐着一个年轻姑娘，人家穿着海军领的裙子，发辫上绑着蝴蝶结，脚下踩的是一双红色的皮鞋。

　　赵明香看了特别羡慕，她其实也有几件好衣服，但都是春秋穿的，夏天的好衣服，一件也没有，今年换季的时候，母亲徐凤兰特别抠门，只给买了一双凉鞋，其余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现在很迫切的想要为自己置办两件衣服，说实话，她自认长得不差，要是穿上漂亮的衣服，比那个邻桌的姑娘可强多了。

　　这样跟着男同学出去的时候，才有底气。

　　男同学又约她了，就是这个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赵明香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道，“嫂子，我妈那人，嘴巴特别不会说话，你不会还生她的气吧？”

　　肖姗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妈不是已经跟我道歉了吗，这事儿早过去了，明香，你有事儿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

　　迎着她的目光，赵明香不知为何有些羞赫，她咬了咬嘴唇，委屈的说道，“嫂子，你不知道，妈这人可自私了，入夏的时候，她给自己买了新衬衫，新皮鞋，我和明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最便宜的塑料凉鞋！”

　　肖姗瞟了一眼她身上的蓝色衬衫，这衣服穿着不难看，挺大方的，只是看起来的确有些破旧了。

　　年轻姑娘爱俏是天性。

　　她到底心软，说道，“明香，即便你考上了大学，离开学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打算做点什么？”

　　赵明香一愣，她没打算做什么，现在母亲病了，她白天和妹妹一起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晚上用来看小说，都是从男同学那借来的，这样的日子不忙也不累，除了没钱之外，过得挺舒服的。

　　肖姗又说道，“即便是打零工，一个月也能挣点钱吧，时间浪费了多可惜。”

　　赵明香承认，嫂子的话很有道理，他二哥赵明利暑假到现在没回来，就是去了一家私人的服装厂打暑假工。

　　如果有机会，她也很想自己挣点钱，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她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觉得没希望了，准备转身就走了，肖姗又叫住了她，“明香，你等一下啊！”

　　肖姗走到小卧室，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她已经不喜欢穿的衣服，有衬衫也有裙子。

　　赵明香比她略矮一些，略瘦一些，她的衣服应该都能穿。

　　“明香，这几件衣服你拿去和明红分着穿吧！”

　　赵明香眼睛一亮，嫂子的衣服质量款式都很好，而且看起来和新的没什么差别。

　　她高兴的说道，“谢谢嫂子！”

　　说完就一溜烟的抱着衣服跑了。

　　傍晚，赵明山下班回家，特意在半路上买了半只烧鸡，还买了刚出炉的荷叶饼，这样晚饭只需要做个汤就行了。

　　肖姗笑着问道，“明山，中午我和大姐做的馄饨，冰箱里还有不少，你要不要吃？”

　　赵明山点了点头，说道，“好啊，我去煮吧，厨房太热了！”

　　肖姗心疼他工作了一天，说道，“还是我去吧，你歇会儿吧！”

　　赵明山最近的确比较累，他负责的几个项目挤在了一起，马上都要办理最后的放贷手续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谨慎，不能出错。

　　除了把手头上的资料全都重新审核了一遍，他还亲自去这些私营企业摸查了一遍，竟然还真的查出了问题。

　　按照银行现在的规定，私营企业一次贷款的额度不得超过超过五十万，但，凡事儿总有例外。

　　这两年政策放开了，除了包产到户，各地的社员们为了增加收入，很多人都开始大量养猪养羊养鸡养鸭，甚至很多村里有专门的养殖场，养多了牲畜总会生病，私营的兽药厂也越来越多，据说规模最大的就是兴旺兽药厂。

　　这个厂的厂长周兴旺，消息十分的灵通，银行刚开始出来这个业务，他就申请了贷款，准备的材料特别齐全且无可挑剔，很顺利的贷到了款，并且，本来一年的还款期，只用了三个月就换上了，隔了一个月，这位周厂长又找上了银行，说厂子准备扩大规模，要新上两条生产线，资金缺口是一百多万。

　　因为他信誉良好，银行特批，贷给他了一百万，这一百万只用了一个月就还上了。

　　赵明山经手的这一次，已经是兽药厂第三次贷款了，贷款金额是两百万。

　　这个金额着实不算少了，他们银行对于百万以上的贷款是非常严格的，即便是国营的大厂子审核也很仔细，但一则兽药厂准备的资料很详细，这次他们的贷款理由是，要建立无菌车间生产最新型的兽药，不但机器是进口的，连原材料都要从国外进口，赵明山为此查阅了很多资料，还请教了不少人，得出来的结论没有误差。第二还是兽药厂的信誉很好，银行不想丢了这个大客户。

　　所以，经过一个月的各种考量，贷款还是被批下来了。

　　眼看着离放贷日只有几天时间了，赵明山不知道为何，总觉的心里不踏实。

　　今天上午开完例会，他跟科长说了一声，一个人做电车去了兽药厂。

　　在第一遍核查资料之后，赵明山跟着科长亲自来过一次，但今天和那天似乎不太一样。

　　厂子大门口冷冷清清的，看门的大爷似乎也没精打采，他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高声问道，“同志你找谁啊？”

　　赵明山笑着说道，“我是镇上养殖场的，想过来进点兽药！”

　　大爷盯着他看了几眼，说道，“你往里走，一直走到一排白房子，门口有牌子，销售科有人值班！”

　　赵明山不着急走，掏出一盒准备好的烟卷递给老头儿，笑着说道，“大爷，我这头一回来摸不着门道，你给指点几句吧！”

　　大爷美滋滋的把香烟揣到裤兜里，说道，“你想打听什么？”

　　赵明山笑笑，说道，“大爷，这厂子里的兽药，质量怎么样，价格怎么样？”

　　大爷十分豪爽的说道，“这你放心，质量没问题，价格也觉得公道。”

　　赵明山半信半疑的继续问道，“大爷，我怎么看着这厂里这么安静啊，工人不上班吗？”

　　大爷张口就回答，“对啊，咱们厂里做一天休一天。”

　　赵明山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

　　大爷瞅了瞅四周，低声说道，“还能为啥，你们办养殖场的不知道，这兽药厂多了去了，天天开工那也得有人买啊，我们厂子已经算是不错了，东边儿还有一家，一个月就开工一星期，实话跟你说，你一会儿销售科，可以使劲儿压压价！”

　　赵明山感激的点了点头。

　　他没去销售科，而是围着厂子仔细看了一个遍。

　　越看越觉得，这家兽药厂有问题，有骗贷的嫌疑。

　　趁着肖姗去厨房煮馄饨的时间，赵明山顾不上歇会儿，就赶紧掏出纸笔把今天发现的问题逐一都罗列出来。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了科长，谁知道高科长匆匆看了一遍，说道，“小赵啊，对待工作谨慎一些是对的，不过，你反映的这些问题，缺乏有力的证据，大部分都是你肉眼看到的，或者你听来的，可能事实完全相反，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呢，兴旺兽药厂使我们的老客户了，他们周厂长是个很能干的人，小赵啊，你工作经验还是少了，凡事想太多是不行的，没问题也能想出问题来，过两天就放贷结束了，你就好好休息几天吧！“

　　赵明山皱了皱眉头，觉得顶头上司的反应有些奇怪。

　　高科长平时是个很严谨的人，按说起来，涉及金额高达两百万，现在已经发现了问题，不管真假，这笔贷款都应该放缓了。

　　但他的意思，竟然是不上报，不调查，而是按期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