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含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又问：“你在哪儿？”

　　“我在我家厕所呢。”

　　江淼把耳机戴上，总算听清了段含的声音。

　　他忍不住诉苦道，“我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结果我妈什么事都没有，就说想我了。我也不知道要在家里待多久，我妈和我小姨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事呢，我躲在厕所开着水给你打电话……谈个恋爱谈成我们这样，太苦了。”

　　段含又沉默了一阵，似乎不知道说什么。

　　江淼也没指望他嘴里吐出来多好听的话，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他心里痒痒的，见不到人那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你在干嘛呢？在公司吗？我没打扰到你吧。”

　　“没。”段含道，“我还没回去，有点事要办一下。”

　　江淼哦了一声，“好。那你这会儿能说话吗？我太无聊了，想和你聊聊天。”

　　段含嗯了一声。

　　和上午对比，他的话意外地少，江淼有些奇怪，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他身边有人，于是很快忘记了这件小事。

　　他想到中午那件事，试探地问：“对了，今天中午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小姨说你俩聊着聊着，你突然黑了脸，她还以为你对她有意见呢。”

　　“没有，她多心了。”段含顿了顿，多解释了一句，“我是聊天时岔了神，想到一件事还没处理好。和她无关。”

　　“那就好。”

　　江淼松了口气，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俩有什么矛盾……”

　　段含说了一句没有的事，然后就没了下文。

　　江淼嗯嗯一声，忽然没了词。

　　段含不接话茬，他就算是有再多的话题也难抛出去，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还是说刚谈恋爱时总有个尴尬期？可是那也不对啊，他们在此之前做了那么久的朋友，谈了恋爱见面也没什么异常，段含今天上午还特别宠他，一路把人抱下了公司。

　　七年之痒也不至于吧，这七个小时还没到呢？！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那个……”

　　“淼淼。”段含打断了他的话，“能开视频吗？”

　　江淼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啊了一声。

　　“想跟你开个视频，可以吗？”段含低声重复了一遍，虽然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但还是柔软的，“想见见你。”

　　江淼指尖顿时一烫。

　　咋、咋回事，谈个恋爱还搞什么欲擒故纵。

　　刚才不是才见吗？怎么又想了。

　　但是不得不说，他就吃这一套。

　　

　　“那、那你等一下。”他咳了两声，心里痒痒的，“就开一会儿啊，我怕等会儿被我妈捉奸在厕。”

　　段含低低地笑了笑。

　　江淼挂掉电话，迫不及待地转到微信，视频前还故意等了好几秒，才按下通话键。

　　他的网速快一点，屏幕一闪，下一秒他的脸就弹到了手机上。

　　是纯素颜。

　　双眼皮褶像是蜜桃的弧线，柔软地把眼睛画成一个杏核的模样。他鼻梁不算很高，但是胜在鼻头小，山根也不低，看起来就比常人精致许多。

　　他挨得很近，镜头把肤况照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卫生间的灯光，乍一看跟奶油似的，软软弹弹。

　　江淼看着屏幕里的脸，很是满意。

　　以往陈龙兰和陈龙玉要是不帮他捣腾，江淼连洗面奶都懒得用。最近天气干燥，他脸上起了一片细细的疹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他心里还是挺在意的，特意把陈龙玉给他买的那批护肤品拆了出来，每天晚上像模像样的涂。

　　涂了小半个月，疹子小了许多，皮肤也好像愈发细腻了。

　　从前他一点都不注意这个，可是视频一开，那镜头和照妖镜似的，他忽然又庆幸起自己这段时间稍微拾掇了一下，起码看起来是人模狗样的了。

　　卡了一小会儿，段含的摄像头终于在他的小角落里亮了起来。

　　江淼精神一振，立刻放大了段含的脸，捧在跟前细细地看。

　　深眼窝、高鼻梁、额头饱满、三庭五眼的比例好似画家比着尺子画出来似的。

　　最重要的是，段含的唇形长得很好看。

　　虽然薄，却不刻薄，颜色微深，是天生的唇色，不像他时常会透出粉红的血色。

　　是很有男人味的长相。

　　“怎么才见一会儿就打电话啦？”江淼越看越满意，眼角的笑意恨不得飞到太阳穴去，“我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人，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别在裤腰带上，你得学会自立，知道吗？”

　　他嘴上说着要自立，眼睛却像是牛皮糖似的一刻不离人家。

　　段含轻轻笑了笑，没答话，只说让他坐远些，想好好看看他。

　　“哦……”

　　江淼乖乖地应了一声，把镜头拉远了一些，这下画面终于出现了一张完整的脸。

　　他还小小的心机了一下，把镜头往下移，照到自己微露出的锁骨——他昨天没洗头，中午又吃了油腻的东西，现在的发型还不是他最好看的时刻，还是挡挡为妙。

　　他刚摆完姿势，忽然看见段含手指移了移，像是在屏幕上点了点，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不会在截图我的照片吧？”

　　江淼笑眯眯地随口说道。

　　谁料段含抬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当壁纸。”

　　“？”

　　江淼顿时一僵，忽然有片刻能理解那些被男朋友抓拍到丑照的女孩子心理了。

　　他赶紧挡住镜头，小声说，“不要截啦，不好看。”

　　说完又美滋滋地补充一句，“回头我给你一张好看的。”

　　打完电话他就去洗头！

　　朋友圈背景、朋友圈晒照、锁屏壁纸头像！只要你想换，我应有尽有！

　　段含觉得有些好笑，嗯了一声。

　　江淼臭美完才发现段含身后是一堵白墙，耳边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但是不明显。

　　他忍不住问了：“你在哪儿呢？办公室吗？”

　　“不是。”段含摇了摇头，“我在……我在一个合伙人这边。”

　　原来有公事。

　　怪不得段含这么冷淡，当着别人的面秀恩爱，估计难为死他了。

　　江淼吐了吐舌头，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乖巧地退了一步，“那等你处理完事情，再打给我吧。我们晚上慢慢视频聊天。”

　　段含说了一句好。

　　挂电话前，他忽然伸出手，像是握紧了手机一般。

　　“淼淼。”

　　他又唤了一声。

　　江淼不自觉停了下来，耐心等他。

　　段含声音微哑，他静坐在镜头前，不知道是不是曝光过度的原因，脸色看起来有些些的发白。

　　他停顿半响，大拇指轻轻地在屏幕面前摩挲。

　　“你知道我爱你的吧？”

　　他声音微哑。

　　江淼忽然听到一句情话，还是这么猝不及防，耳根子都红了。

　　他很不好意思，耳朵烧得跟火山喷发似的，手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半天才矜持地点了点头，“知、知道。”

　　段含又笑了笑，像是对着手机摸了摸他的头。

　　然后对他说了再见。

　　·

　　段含挂断电话，周围悄无声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一旁、和护士一起，两人肩膀僵了许久，大气不敢喘，手里捧着的本子一页都不敢翻。

　　段含握着手机，出了片刻的神，才回过头来，淡淡地对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终于能好好地舒一口长气，“段先生，我们估计有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吧？这次是因为什么呢，还是神经性失眠吗，帕罗西汀有坚持吃吗？”

　　“吃了三年多，后来一直断断续续，最近几年没再吃了。”

　　段含垂下眼睑，声音微哑，“这次过来，是我怀疑自己有轻中度的臆想症。”

　　医生愣了愣。

　　段含顿了顿，把剩下的半句话续上，“或者……有一定程度上的性别认同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查了一下，性别认同障碍应该也包括认同别人障碍。感谢在2019-12-17 23:31:16~2019-12-18 19:2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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