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木移门两边合上，再缓缓回来坐下。

　这下，没了外面雨滴的烦扰，屋里更是宁静，满屋的烛火清亮，谢韫忽而低掩着咳嗽了几声，沈小蝉的心里一紧，道：“我扶先生去榻上吧！”

　“也好。”谢韫缓缓敛袖，沈小蝉握住他宽大风袖的袖口，只觉他清瘦不已，她心里疼了疼，直至照顾他躺下。

　沈小蝉就双手并联在一起，蹲在榻前，看着他清俊而略显苍白的脸。

　“我给先生的药，是有良效的。只是好的要慢一些。”

　她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怕吵着他。

　谢韫的双目阖上，声音低润道：“有劳小儿照料了。”

　他的眼睑下，带有一丝青色，有些疲累。

　“没关系，我也是闲着。”沈小蝉去搬了个坐垫来，就这样在他床边守着。

　见他长睫微动，她开口说道：“睡不着吗？我给先生讲故事吧。”

　沈小蝉去吹灭了屋里的烛火，只留一盏微黄的光，衬得气氛很好。

　谢韫缓缓道：“有何故事？”

　她嘴角带着一点笑意，说道：“很多。我有很多故事要讲。嗯……我就给先生讲一个张生和莺莺的故事吧！”

　沈小蝉便开始说起：“故事要从西厢开始……”

　谢韫这几年，不曾睡过一次好觉。

　上一回，约莫是七岁那年，那时家中府邸尚在，爹娘健全，彼时的他仍然在学堂里随老先生学书，尚不知家国兴亡，战乱祸崇。

　七岁之后，父亲死在了马背上，娘大病而去，战乱连起，叔父带着几位兄弟姊妹与自己，走上了逃亡的路上，一路看过许多百姓疾苦，一路见识过多少阴谋诡谲。

　他便是生逢战乱，是那乱世中的孤儿。

　这一年，时隔二十年，谢韫总算是，睡了一次好觉。这一次的梦中，不再有无数的金戈铁马，不再有战火连绵，而是他梦见自己成了草芦里的一滩静水。

　水上有位在嬉戏的小小人儿，捧着它说：“大人告诉我们，小孩子要躲着些水。可我若是一直躲着水，水会不会很难过？你说呢？”

　人儿的声音，渐渐飘远。

　沈小蝉越说越困，半撑着下颔，带着几分困倦的乏意，道：“后来，张生便在三更时，翻进了翠莺莺的墙头，二人因此相会。直等到四更的时候，两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崔莺莺的父亲得知此事，冲进房内，拿起鞭子就要打……”

　说着，她已然瞌睡虫上头，小脑袋栽在了他温暖的被褥里。

　沈小蝉的手捧着他白润的手，呢喃着轻唤着他：“先生……”

　谢韫睁着清亮的眸子，看向身边的小小人儿，他温热的手缓缓动了动，却是被她紧紧的抓着，不让他动弹半分。

　就这样，本是她哄他入睡。便就成了，她因此而熟睡。

　沈小蝉握着一份温暖，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梦中的她在河流上泛舟，雾气氤氲的江边，谢韫一身纤长的身影，立在船头，从彼方来接她而来。

　她跳过自己的船头，纵身跃进了他的船内，严严实实的扑进他的怀中，两人依偎。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沈小蝉苏醒的时候，发现榻上空空的，她回头一看，谢韫正饮完汤药，书童将干净的药碗拿了下去。

　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书童的眼里有些不悦的看着她。

　沈小蝉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睡着了……”

　谢韫丝毫不怪，他翻阅起书卷来，启声笑道：“崔莺莺父亲发现二人之事后，那二人如何了？”

　他的神情云淡风轻，骨节均匀的手指翻动着。

　沈小蝉窘迫至极，道：“之后的故事，先生想必也能猜到了。其实这个版本也很多，有不好的结局，也有好的结局。先生想听好结局还是不好的？”

　谢韫微微抬眼道：“两个都想听。可好？”

　她便走了过去，简单的说道：“不好的结局是。崔莺莺后来嫁给了别人，张生也娶了别的女人。但是张生依然忘不了崔莺莺，却还要怪崔莺莺那年迷惑了他。分明是张生自己太渣。好的结局是，两人在一起了。还有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结局是，最后老来，在张生的坟头，崔莺莺化作蝴蝶，默默陪伴着他！”

　沈小蝉看过的野史很多，兴许是第一个版本是最真切的，但她还是比较喜欢最后一个版本的。

　谢韫微微拧眉，道：“何为……渣？”

　她沉吟道：“就是张生这个人太不好了，辜负了崔莺莺，反过头来还怪对方的不是。这就是渣。”

　沈小蝉说完，不觉又问道：“先生可有看过此等书卷？”

　谢韫只道：“素日里所看的书卷里，未曾有风月。遂不知。”

　沈小蝉恍然顿悟的点点头，这么说来，先生他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