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现在坐在杰森和黛芮娅对面的彼得。

　　彼得是最早发现那个话题贴子的人之一。毕竟发帖爆料的楼主……就是他所在的摄影社团新成员。

　　追完整个话题贴的彼得，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纠结于自己要不要多嘴追问几句。

　　而且他也真的很想点醒那群已经盖章‘小狐狸绝对就是黛芮娅送的生日礼物’吃瓜群众们，‘你们吃到假瓜了。’

　　那只小狐狸根本就不是什么黛芮娅送的礼物，而就是黛芮娅本人啊！！

　　化成原型的小狐狸，脑袋趴在杰森的膝盖上昏昏欲睡，白色的长绒毛被暖色灯光镀上一层更加软暖温和的光芒。黛芮娅严丝合缝地紧挨着杰森，瘫成一毛毯的柔软样子，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从杰森腿上流下来。

　　不过很明显，杰森没打算让黛芮娅就这么睡着。

　　他捏着小狐狸的下巴，手抵住唇瓣，带着皮质黑色手套的指节微微用力，“张嘴。”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水土问题，还是因为回来之后吃了太多甜食，黛芮娅这两天就像是回到幼崽换牙期了一样，牙龈发痒得每晚睡不好。

　　小狐狸张开嘴，轻轻咬着杰森的手指磨了磨。狐狸毕竟是肉食动物，牙齿当然非常尖利，不过她将力度控制得很好，只在杰森指尖留下一串痒意。

　　杰森盯着看了片刻，还是没看出来牙齿有什么问题。

　　“放心好了，”黛芮娅向后缩了缩，“白藏主前几年还因为吃糖太多而换牙了呢，体质特殊，不会有大麻烦的。”

　　嗯，不错，这个例子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杰森又不会操心白藏主会不会换牙或者会不会牙疼= =。

　　所以杰森完全无视了黛芮娅的抗议，还是约了医生明天做检查。

　　……幸好杰森特意预约了华生医生开的诊所，不然黛芮娅真的要开始伸爪子挠人了。

　　不过就算这样，黛芮娅还是甩着尾巴，肉垫哒哒落地，跑到了隔壁的小客厅。

　　“……”在黛芮娅离开之后，彼得挣扎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澎湃的好奇心，开口问，“呃，杰森，所以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杰森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变，平静地抬眼看了看彼得，毫无诚意地反问，“你觉得呢？”

　　彼得：“……”我没啥好觉得的，只是感觉我现在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QAQ！

　　彼得向来都是坚韧且执着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放弃，既然直白开口没有结果，他又立刻迂回试探了一把，“不过我以为黛芮娅今天会直接住在观星塔呢，古一教授说今晚很适合观看星相呢。”

　　在说话的时候，彼得用上了之前娜塔莎在课程上教过的质询技巧，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杰森。

　　……不得不说，杰森真的非常适合黑色。

　　就算他现在在室内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也依然能够造成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但这种压迫，又不是悄无声息融于黑暗的漠然，而更像是一种——猛兽直面危险的坦荡。他带给彼得的感觉……就像是一匹曾经作为困兽的孤狼，现在已经掌握了如何收起利爪，用没有杀伤力的肉垫去触碰其他动物。

　　“嗯，我们觉得今晚月亮也很美*，”杰森平静地回答，“刚好她的宿舍房间就在隔壁楼，也是顶层，位置很适合观星望月。”

　　……杰森·阅读过无数文学作品的文艺青年·陶德，简直就是仗着彼得不懂东方文学梗，暗搓搓塞狗粮。

　　结果直到离开，彼得还是没能问清楚自己的疑惑。他茫然地发消息给托尼，详细复述了刚才杰森的所有回答，然后得到了托尼一串‘……’的回复。

　　——就算隔着屏幕，彼得都能感受到托尼震撼的心情，以及天崩的情绪。

　　彼得搞不懂杰森的隐喻，但是手握智能管家的托尼，却立刻检索出来了那段网传夏目漱石有名的翻译‘I love you’的理论。

　　看透真相的托尼，激动得恨不得抓着智能管家的领子一顿乱晃，‘妈的，这就是实锤啊！！’

　　看得隔壁寝室的班纳满脸懵逼，“……我是不是应该请校医为你做个急救或者其他紧急处理？”

　　“不。你还是直接给我喂救心丸吧。”托尼心情沉重地回答。

　　=

　　而在彼得离开之后，杰森走到厨房，加热了今天回寝室时带来的小蛋糕，拎去了侧客厅。

　　黛芮娅……又快要睡着了。一边敲着手机，一边缩在沙发里迷糊地打哈欠，艰难地调整时差。

　　女孩身上裹着一块大毯子，巨大的毯子之下，小小一只的女孩简直就像是一叠软绵绵的毛绒布料般瘫在沙发上，只从毯子下露出的一小截细瘦脚踝，骨头凸起的弧度比罗曼蒂克赞诗更柔软。

　　变成人形之后，杰森便看不到了黛芮娅那几条毛茸茸软绵绵的尾巴，不过有这样一大张毛毯覆盖，杰森恍然间还是觉得黛芮娅是那一长条会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狐狸。

　　其实黛芮娅之前所公布的官方理由——‘结束留学，返回平安京学院’，几乎就是事情的真相。

　　平安京学院和SH学院的教学体系与方式非常不同，黛芮娅之前那次回去，就是继续学习还未完成的学业内容。

　　她的导师晴明先生，非常看重黛芮娅，从几年前开始就将小姑娘当做自己的继承人悉心培养。

　　但在荣耀的光环之下，当然也少不了日夜付出的辛苦与努力。

　　每次隔着漫长时区联络的时候，杰森都在怀疑：在黛芮娅的作息里，她究竟是还没睡？还是已经醒了？

　　杰森将小蛋糕放在桌上，在黛芮娅身边坐下，同时又向下拽了拽毯子，包裹住黛芮娅露在外面的脚踝。

　　足踝相贴，房间内的空气缓缓浓稠起来，像是小奶锅里开始冒泡的糖浆。

　　SH学院向来都会给予学生们优渥的待遇。其中包括对宿舍寝室的绝对改造权。

　　杰森在自己的宿舍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

　　……毕竟狐狸，还是更喜欢赤脚。

　　波斯拼接画风格的地毯踩在脚下，温暖而柔软。而且有帚神在，甚至还不需要担心清洁问题。

　　杰森蹭了蹭黛芮娅的手背，感受了下温度，思考着需不需要开暖风，同时又若无其事地开口，“刚才帕克问我……我和你是不是在恋爱。”

　　黛芮娅敲消息的动作一顿，轻笑起来，“嗯哼，那他一定是看过那个主题帖子了。”

　　杰森：“……什么帖子？”

　　黛芮娅耸耸肩，打开手机里的sh学院内部论坛，侧手交给杰森，“我就知道你没看过。”

　　……杰森当然没看过，毕竟他从来不看论坛八卦板块的……

　　自己的手机给了杰森，黛芮娅只好从对方的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继续敲写导师布置的作业。

　　反正他们的手机里早就存着对方的面容认证，可以随意解锁。

　　……同时被赖光导师和晴明导师培养的痛，大概只有黛芮娅才能领会吧。

　　偏偏源导师还特别喜欢针对晴明导师提出的论点做反对论点，还会让黛芮娅根据这个反对论点写论文。所以黛芮娅这几年念下来，除了阴阳术突飞猛进之外，‘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的辩证法也学得特别好- -。

　　“……”在点开那篇早就飘红hot的话题之后，杰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啊，原来在身上挂狐狐四处走，这其实是一件很拉仇恨的炫耀行为吗？

　　不好意思，他不是很懂那些没有狐的人类哦。

　　不得不说，二脚兽们都太好被攻略了，他们在被小动物伸出爪子搭住的瞬间，都会心理防线崩溃，自愿被俘虏。

　　杰森有时候会觉得，大概黛芮娅早就摸透了他的本质，笃定这个直立行走的二脚兽早就被自己击溃了心理防线，然后成为无可奈何的——

　　——杰森觉得自己不能被叫做饲养者。

　　毕竟是他驯服了狐狸吗？

　　不，是狐狸驯服了他。

　　他只是被无法逃脱的强大磁场所卷入，然后无可奈何地捧着麦田的颜色，等待小狐狸。

　　杰森的手指在黛芮娅的手机上滑动着，不爱看八卦板块的他，难得将整个帖子都翻了一遍。看那些或许从未注意过的同学们，以难以想象的热情与激动，仔细剖析着他和黛芮娅的感情动向。

　　杰森：……？？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这么告白和恋爱的？？

　　在看完最后一则回复之后，杰森非常突兀地开口，“所以我们是在恋爱吗？”

　　“……”黛芮娅的手指一滑，在键盘上磕出两个意味不明的乱码。

　　好吧，不同于外界的猜测，他们其实从来没确认过什么。更没有所谓的告白。

　　……哇，毕竟为了让黛芮娅这个【大家长感情线全员be无一生还】的狐狐开窍，杰森就已经做出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奋斗了。

　　黛芮娅偏头看向杰森。

　　而杰森也在注视着她。肩背挺得笔直，像是弓起身子的困兽。

　　那双蓝绿色的眼睛看起来如同深潭，柔软风月撬不开，霜雪冰风也砸不动。

　　却将深潭余温放进了麦田里，放进了卡西法的契约上。

　　黛芮娅和他对视很久，突然长叹一口气，声音中的忧伤让杰森的心脏加快了两下。

　　“我感觉——”黛芮娅迟疑地开口，“这种时候无论我说什么作为回答，都会好尴尬。”

　　“……所以？”

　　“所以出于严谨的考虑，以及综合分析，”黛芮娅凑近，认真地提议，“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会欠你一个吻。”

　　就算是最聪明的大脑，也无法详细分析出，这究竟是一个提议，还是一个许可。

　　但，也没必要分析。

　　因为本质上——那都是一样的。

　　“……但欠账不是好习惯，”杰森轻声回答，“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现在就拿到，你觉得呢——？”

　　裹着训练时留下的硝烟味道、以及熬夜时残留的咖啡气息，黛芮娅的手搭在沙发上，凑近杰森。

　　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