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山林白天的阳光很好, 树也摇曳，风也清爽，寨子内外, 人们在鸟声啁啾中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场景跟夜晚就像是两个世界。

　迟意深坐在一口井边，看白总管和新来的「外乡人」说话, “我们寨子是很公平的，大家只要努力干活, 就少不了一口饭吃。”

　新来的外乡人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粗布上襦加下裙，有的外搭一件开衫, 有的用布条挂起袖子方便干活。

　他们认真地听从白总管的教导, 听说这里能吃饱饭, 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宋茨激动道：“太好了，我从小就吃不饱饭，外面的日子太难了。”

　白总管想拍拍她的肩膀, 发现这姑娘生得太高拍不到, 只好拍拍她的手臂，劝慰道：“到了这里就不难了, 外边不太平, 可是我们当家是好人，寨子里也大多是像你们这样的苦命人, 大家一起努力, 总能好好地活下来。”

　迟意深开口了, “这位宋……姑娘, 既然你从小就吃不饱饭, 是怎么长得这么高大壮实的？”

　白总管愣了一下, 宋茨自己也愣了。

　这一刻，似乎他们自己也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很快，这点异样就像是太阳升起后被蒸发的露水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们就像电脑中的一个程序一样，被抹除了刚刚运行错误的bug，然后继续表演起和谐的假象。

　迟意深见状便不再说话，他此时身在副本当中，如果引发了太多的bug，可能会引起管理员的注意，于是接下来他只是默默看着，看着昨天夜里绝望挣扎后抱着困惑和不甘死去的六个人，此时毫无阴霾并充满感激地融入了这座寨子里。

　等那六个人被分配了住处和工作后陆续离开，他不由仰起头，日光落入他眼里，照出瞳孔中沉底的一点阴翳。

　【宿主，您不开心吗？】

　迟意深：“说不上不开心，就是有点生气。”

　【宿主，这有区别吗？】

　迟意深：“还是有的。难过是冲着自己，生气是冲着别人。九级位面不愧是九级位面啊，那个主神太棘手了。”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完全看明白了。

　“难怪据说建了十几年的寨子，新得像几个月前建的，难怪上千人的寨子里，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因为在小严告诉他的新世纪规定里，只有十八岁以上的人才能进入副本啊！

　“他们以为进入副本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是为了对抗怪物，其实是来送命，打怪获取的积分是他们自己的，用积分向主神购买物品后，他们的灵魂就残缺了，获取的积分越高，越富有，越残缺。死去的人变为副本里的NPC，带着被灌输的记忆，和玩家相互残杀。”

　【宿主，他们好可怜，「NPC们」以为自己是为了守护家园，玩家也以为是为了守护家园，结果就是不停内耗。】

　迟意深：“这可比那些不断出动怪物的世界高明得多。”原本他以为蓝星老家会是最棘手的，亲身经历过的那场灾难在他灵魂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可是对比深水星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残酷，他又觉得庆幸了。至少从头到尾，蓝星上的人类都是清醒地把屠刀挥向侵略者。

　【宿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迟意深：“这还需要问？当然是继续做一直在做的事。”

　【宿主，我的意思是，您还想要填补这个世界玩家的灵魂吗？】

　迟意深：“这难道不是必须的？”

　「可是……」系统迟疑了，“不能想别的办法吗？”

　迟意深拧起了眉。

　【九级位面的人类灵魂能量较强，哪怕灵魂有一些残缺也不影响生活。如果将他们的灵魂补充完整，他们可能会回忆起曾经做过的一切，曾经看不见的东西，也会在记忆中重现，那样……他们会很痛苦的。】

　迟意深没有说话。

　系统已经越来越像人了，如果是以前，它只会说他们好可怜，帮助他们，宿主奸商之类的，但是现在，它在很认真地考虑是否会给那些人造成心理创伤。【无论是玩家还是NPC，他们都是无辜的，无辜的人不应当背负残害同胞的罪孽。如果他们知道真相，也许有些人会崩溃。】

　迟意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系统，你还是不够了解人类。”他抬手挡了挡有些过于刺眼的阳光，继续道：“相比起无知，人类宁愿痛苦。”

　……

　蓝星时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