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门口挂了串风铃，客人进出叮叮当当。店家专门挂了一个大的，夏乐听到声音，寻声去看。李小山也看，风铃比他家里那个还要大。

　　怀里的小人已经跑了下去，再看，风铃底下站着的人，一对杏仁眼红彤彤，一张巴掌大小脸上一脸的郁闷。这里的秋天不热，对面的张勋身上穿着件长袖白衬衫，一副正直体面。

　　而她却只着一件纯黑吊带，白净净的两条胳膊露在外面。

　　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男人套着一身运动服，正急切地跟她说着什么。因为焦急，耳朵上的蓝色耳钉跟着说话的动作闪动。

　　张勋注意到李小山的目光，转过头去看，夏乐已经抱住了门口人的大腿。

　　“你跟宋诺认识啊？”张勋问。

　　“不认识。”李小山说的咬牙切齿。

　　微信都把他拉黑了，巴不得不认识他呢。

　　“哦。”张勋喝了口咖啡，“她在我们法院有案子。”

　　张勋是故意的，他还没见李小山看人的时候是这样眼神的。

　　还嘴硬，夏乐都跑人家怀里去了。这要是不认识，才有鬼了。

　　宋诺回来以后，王韵就把她的工作给停了。

　　没办法，那个爆料的人，就跟顺着人的记忆曲线一样，上次爆的料好不容易路人都忘的差不多了，他就有蹦出来爆一出。

　　爆的晦暗不明，只言片语。

　　可是现在这个信息化时代，大部分人在工作时间摸个鱼看看娱乐新闻就两三分钟刷完，谁会仔细去分析那条“宋诺坐牢”的娱乐爆料有多少可信度？

　　更何况还真的拍了当年她在看守所的登记表格。

　　王韵停了她的工作，可王韵自己是要挣钱生活的，毕竟她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学区房还没找落，停一天的工就是少一天的钱。

　　宋诺干脆让王韵去签新人，这么多年自己不火，王韵也只带她一个，除了宋祎给的照料，也是因为王韵真心对她好。

　　她不是个不通事理的，王韵跟她保证，等解决完这些事就继续给她工作。

　　宋诺笑笑，有什么解决的，本来就是事实。

　　王韵也就不推脱，转手就把Mary送去了选秀节目，节目录了一个多月，Mary，哦不，现在她叫黎黎，已经有了不少粉丝。

　　宋诺觉得，这人红不红有时候就是要靠命。她演了不少电视剧，也没黎黎在节目里跳两支舞给观众的印象深刻。

　　她没有工作，王韵把爆料的营销号告了一圈，开庭一直推迟。有时候宋祎忙里抽闲，打电话过来。

　　宋祎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姐姐。

　　宋诺正在跟着瑜伽老师学一个新的动作，把脑袋顶在地上。

　　瑜伽老师说这个动作十分危险，她还不够专业，不适合。偏偏她就要去做，瑜伽老师一节课五千，只好在一旁全程看护她。

　　一个动作做了十分钟才下来，宋诺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都被打通一遍，整个人都累的说不出话来。

　　她躺在瑜伽垫上，听着电话里宋祎的声音，“诺诺呀，要不要出国走走？”

　　她累的有气无力，“不要呀。”

　　宋祎应该是很少被人拒绝，半晌才说:“最近有没有去医院？”

　　“没有。”说完便挂了电话。

　　瑜伽老师不仅工作专业，也十分注意客户的隐私，已经离开了。

　　偌大的瑜伽室，只有宋诺一个人，她在瑜伽垫上翻了个身，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

　　上次去医院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李小山带自己去的。

　　小镇上的医院，医生五点按时下班。她被带过去的时候，只有值班的护士了。

　　医院只有两栋楼，一栋是医护人员的办公室，二楼是检查的科室和手术室。另一栋楼是住院病房。

　　李小山牵着她的手走过住院楼，夏天的医院也不热，阴森森的，李小山的手热腾腾，源源不断的有热量传到她的手上。

　　二楼的病人在栏杆上聊天，有病人认识李小山，笑着打招呼，问李小山是不是生病了。

　　她和李小山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被茂密的树叶挡着视线，看不清病人的样子，只能看到病人旁边有一个输液架。

　　“牙疼。”李小山回应，“来开点止疼药。”

　　她听懂了李小山的方言，在心里觉得奇怪，李小山怎么就知道自己牙疼了呢？

　　明明这么多年，她谁也没告诉过，连王韵都不知道她长了智齿。发炎肿了，王韵还说是她头天吃太多，水肿了。

　　心脏被压的不舒服，宋诺打了个滚，看着天花板。

　　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的手机铃声是最近刚换的，是黎黎她们那个选秀的主题曲，叫勇敢女孩。

　　歌曲没出来之前，网路上都说这个歌名也太土啦，没想到节目一播出，之前吐槽的人纷纷打脸。

　　宋诺听着铃声，跟着哼了两句才接，“喂。”

　　对面是个陌生的男生的声音，她愣了愣，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宋诺，你有时间吗？”

　　她心想，这谁啊，“有啊。”

　　“那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可以是可以。”宋诺想起王韵跟她说的不要和一些不必要的人见面，以免有麻烦。

　　“但是，你是谁啊？”宋诺问。

　　对面的男生沉默了一会，“我是我是周凡。”

　　哦，前同事。

　　王韵严禁她和前男友有联系，那前同事可以吗？

　　“你有什么事吗？”

　　周凡说:“我有些事想麻烦你帮我和黎黎说一下。”

　　他一句话用了麻烦，又用了帮。

　　看来应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宋诺想了想，说:“我现在就有时间。”

　　二人约在宋诺公寓旁边的咖啡厅，出了名的难喝，不用担心会被路人遇到。

　　又问了周凡，“你有私生吗？”

　　周凡在电话里笑，“黎黎给我买的那点粉丝，现在全掉光了。”

　　宋诺哦了一声，心想周凡找自己也没用了，他已经配不上黎黎了。

　　她今天还网上下单了一百箱奶，要给黎黎投票呢。黎黎c位出道指日可待，周凡这个糊逼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吧。

　　*

　　“妈妈。”夏乐抱住宋诺的大腿就不丢，宋诺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捏了捏她的脸，“你爸呢？”

　　她目光往前一扫，就撞进了话中人的眼里。

　　李小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周凡，说笑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咖啡店除了他们就没别的客人了，宋诺脚上踩了双低跟小皮鞋，在木质的地板上敲出哒哒的声音。

　　周凡跟在她后面满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前同事已婚已育了？

　　宋诺抱着孩子坐在李小山旁边，服务生已经拿着菜单过来。

　　一桌人三大一小，周凡认出李小山，也认出了他女儿，但是眼下他有些犹豫坐还不坐下了。

　　宋诺拿起李小山面前的咖啡尝了一口，很快又放下，“李小山你怎么喝咖啡不加糖的？”

　　“给我来杯拿铁。”她对着服务生说。

　　“给她一杯牛奶就行了。”

　　李小山把自己的咖啡推到一边，他知道她在镇上的时候，半夜总是睡不熟。

　　张勋心想，这不是不认识吗？又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在李小山面前乱说话。

　　周凡还在旁边站着，宋诺跟他一路走过来的，路上五六分钟她已经听明白了周凡的来意。

　　“你先回去吧。”

　　现在黎黎已经是热门的出道选手，宋诺觉得周凡拜托自己的事不就是明摆着会让黎黎分心吗，她决定先把周凡打发了。

　　张勋:“小山，我今天先走，改天再聊。”

　　李小山一只手搭在宋诺胳膊上，摸了摸她，不算凉。

　　“行。”他也不打算在宋诺面前说这些。

　　咖啡难喝的咖啡店，牛奶倒是不错。

　　透明的玻璃杯，宋诺细细抿了一口，嘴唇上沾了圈白色的奶渍。

　　“你朋友啊？”

　　李小山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那你呢，跟朋友来喝咖啡？”

　　宋诺摇头，“你不认识？”

　　“认识啊。”

　　他的记忆力自小就好，“剧组里的嘛。”

　　也是因为记忆好，才能看了一遍入住记录就记住她身份证上的住址。

　　没想到今天还真能在这遇到。李小山觉得老天都有点眷恋他。

　　“那你朋友走了，你接下来干嘛？”

　　李小山在想，是自己的记忆太好，还是宋诺的记忆太差？

　　时隔一个多月，他还记得自己和她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是醒了吗？

　　消息没发出去，因为她把他删了。

　　她现在跟无事发生过一样，面容恬静地喝着杯子里的牛奶？

　　是记不得了？还是在演戏？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宋诺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去我家？”

　　李小山:……

　　“不去。”他压着怒气回了一句。

　　宋诺扭过头来看他，左边的眉毛挑了挑，“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去？”

　　她看到李小山的嘴角又往下扯了，“你在跟我赌气？你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李小山还觉得她奇怪呢，他想了好多两个人重逢时她会怎么解释，也想了自己该如何表现大方与谅解。

　　怎么真到了这一天，她完全没有任何觉得自己没做错的样子？

　　宋诺已经把夏乐塞回了他怀里，又喝了一口牛奶，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

　　李小山看着她把那张沾着淡粉色口红的纸巾对折，丢到桌旁的垃圾桶。手指上的红色指甲油艳丽饱满，衬得她指尖白嫩。

　　“随便你吧。”她拉了拉被夏乐扯皱的裤子，“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