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哥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惊恐：

　“三叔我没骗你，阿奶带我去府城卖小姑绣品的时候，我亲眼见的！那时候大丫姐裹着一张草席，被两个汉子抬着，从吃人女妖怪房子里抬了出去！”

　“吃人女妖怪？”

　王阁臣听到这话，就哑然失笑了——

　村里人怕小的不学好，就唬他们，说妓女是吃人的女妖怪，妓院是妖怪住房子，为的就是不让小的学坏了去。

　只是王阁臣这笑挂了片刻就垮了下去，他与苏大丫打过几个照面，知道那是个腼腆懂事又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在她家做客，那时苏大丫也就七八岁的模样，听到自己是读书人，还问过他“兄不友，弟可否不恭”的问题。

　一想到这等聪明好心的姑娘可能沦落那等腌臜地方，王阁臣就有些受不了。

　他带着一丝侥幸问向榆哥：

　“你都说她被席子裹住了，定是看不着脸的，那你怎么确定她是你苏家姐姐？”

　榆哥见他三叔不信他，就有些急了：

　“我见着她的手了！她手上有个油疤，和大丫姐一模一样！长长的一条，像个小蜈蚣，可丑了！我记得大丫姐说过，那是在她外祖家被她表姐淋的，就是因为她穿的比她表姐好看！”

　一边说着，榆哥一边还打着颤：

　“那时苏家姐姐满手都是烂疮，指甲点大的好肉都没有，她手上还有蛆爬哩！当时我见着了，吓了一跳，想叫阿奶看，可阿奶看了一眼之后就打我，说烂身子的破东西不能看，看了会瞎眼睛的。还说得女儿疮的病死臭货，连地都不能站一块！”

　王阁臣听的有些受不了，怎么也不相信那人就是苏大丫，他转头向王钱氏寻问：

　“娘，你可记得苏大丫？就县上南北铺子老板他家的女儿。”

　王钱氏现在正和一个同村的老姐妹闲聊，听到儿子的话，她转头，想都不用想，就回道：

　“怎么可能不记得？芍娘爹可是帮你带过不少书，为了谢他家，那年我特与芍娘做了一身桃红褙子当谢礼呢，我还记得，当时她穿上去可是俊俏了。”

　王阁臣也不提榆哥那话，因为传出去对女儿家名声不好，他只道：

　“可我记得，她不是在苏家养着的吗？我来时路过府城，见着了个姑娘，看她背影，模样身段都像芍娘，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哦，这样啊，那应该就是她了！”

　王钱氏不疑有他，就笑着回道：

　“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你呀，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芍娘早就不在苏家养着了，她被她外家领了去，后来说是在府城里找了一户好人家嫁了，你那日见的姑娘定是她。”

　末了，王钱氏来了兴致，拉过王阁臣，唠了起来：

　“芍娘是个好姑娘，那年我送了她一身衣服，她可一直记着呢，转年就送了我一双鞋子，亏得她手巧，用料又实，这都好几年过去了，现在我还穿着呢。儿啊，你与娘说说是在哪儿见着她人的？下次我去府城的时候，也去那地打听打听，保不齐还能去她家坐坐哩。”

　王阁臣听完王钱氏的话，心里面咯噔一声，瞬间脸上就没了人色，他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堵得慌、瘆得慌，语气不觉也带上一丝焦急和愤怒：

　“她好好的苏家不待，回她外家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