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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4

九月轻歌 7846字 2022-09-25

  两年之内,三次赐婚,三次抗旨,皇室中人都说她恃宠生娇,辜负了皇帝多年来的宠爱。皇帝再偏向她,也是要面子的,更要考虑到别的儿女学她忤逆行径的可能。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要自己选择一个适合的人。

  她和南疆总督履行了承诺,做好一应准备之际,顾岩陌不声不响地坑了她一把:她在南疆的亲信官员,先后着了他的道,军务上出了差错,一概得了降级罚俸的处置;下属连续出错,南疆总督自然也不得安生,被皇帝在旨意中申斥了两次,哪里还敢对朝廷提什么要求。

  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不知怎的,衡阳公主看上了南疆总督。她母妃地位低,索性自己跑到皇帝面前诉诸心意,求皇帝赐婚。

  皇帝居然就应了,当时还说,临颖那个不省心的,要是也像你这样多好。

  气得她肝儿疼。

  她只是有些心高气傲,没拉下脸那么做而已,那本来就是她选中的人。

  衡阳几乎是火急火燎地嫁到了南疆。

  南疆总督生怕她多思多虑,又是写信又是派心腹跟她解释。

  她说没事,买卖不成仁义在——已经是气懵了,不然怎么会说出那样不伦不类的话。

  南疆去不成了,她没气馁,盯上了西域。西域总督五十来岁,发妻身子骨很硬朗,但是他们的长子两年前与妻子和离了,膝下有儿有女——子嗣这方面,是她必须要考虑的,总不能为了自己,把人坑的连嫡出子嗣都没有。

  当时她想,南疆是你顾岩陌做副帅征战过的地方,算是你的地盘儿,栽跟头我认了,但你总不能把手伸到西域吧?

  然而事实很残酷,这一次,八字还没一撇,就被顾岩陌搅黄了,而且他下手更狠,直接算计得西域总督惹怒了皇帝,生生降为了总兵。

  她被气乐了,心说就冲着顾岩陌,自己就别想嫁出去,还得继续做抗旨拒婚的事。

  冷静下来斟酌一番,断定他是厌恶女子干涉军政,提防她成为祸国妖孽的可能。

  从没往别的方面想过。

  那晚,穆怀远喝了很多酒,没发现她和顾岩陌当对方不存在,笑着打趣他们,说一个俊美如谪仙,一个大周第一美人,等着嫁、等着娶的人比比皆是,你们别太挑剔,早些让我喝到喜酒才是。

  她就说,你不是说不希望我嫁人么?

  顾岩陌就来了一句,说原来你还记得。

  她盯着他看,说我兄弟的话,我自然记得,不相干的人说过什么,也不会放在心里。

  顾岩陌对着她视线,寸步不让,笑容带着寒气,说原来如此。

  她不明所以。

  他说京城这地方、这里的人不好么?

  她想也不想地摇头,说不好,烦得很。

  他敛目,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穆怀远却急了,对她说你可不能走,你比我亲姐姐都亲,我马上要去两广办差,你得在家等我回来。

  她说好,我等你回来。

  并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穆怀远。

  那时她的情形已经不大好了,穆怀远离京的时候,没去送行。

  去年深冬,穆怀远患了急病,引得箭伤迸裂,殒命他乡。

  如果不是已经病重,她的难过、惋惜,恐怕要更深。

  那个每年在自己府邸过生辰的男孩子,不在了。可就算他长命百岁,她也会食言。这就是尘世缘,身不由己,说散就散。

  思及此,傅晚渔叹息一声,感伤了一阵子,才集中精力琢磨关乎顾岩陌的种种。

  难道,他有些言语、举措,是因男女之情而起?

  如果是那样,是他太含蓄,还是她太迟钝?

  .

  顾岩陌站在画案前,望着刚刚画好的临颖肖像。

  再不会有比她更可爱、可敬的女孩。

  当然,她对婚事的奇特心思、对感情的迟钝,也是世间少有。

  如果不是对她倾心,怎么会一再阻挠她远嫁他乡?

  他真不是得不到就刁难的性情,但她选的那都是什么门第?如果嫁过去,少不得常年费心费力。要是那样,还不如嫁到顾家。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吃了两次闷亏,竟也没说过什么,让他一度怀疑,兴许她只是想离开京城,并没考虑婚事。

  在她病故之后,又查证一番,才觉出她那个小脑瓜,对于男女之情,根本就是摆设。

  果真是人无完人,天赋异禀的临颖公主,事事敏锐,唯独在这方面懵懂得令人发指,与他同病相怜的人,不在少数——你跟她说什么,与她有过怎样的交集,她都能用庙堂相关的由头做出合理的解释。

  也有过与她直来直去的,当面说我对你一往情深,想请皇帝赐婚,你答不答应?她直接就唤侍卫把人拎出去,说再不想看到那张脸。挺好的事情,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

  真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待她。

  他对她的感情,在自己看来,并没多深厚。

  真的。

  她在的时候,一年半载不见一面,也没多想念。

  听得她病重的消息,也没多震惊。在沙场上经历了太多次生死诀别,对这种事已经看淡,告诉自己,这一次只是恰好是她而已。

  最后一次相见,她提了提南疆总督、西域总督的事,笑说如今你可以放心了,再不会有女子觊觎兵权。

  他当时气笑了,心说你要是真走了,也是笨死的。

  心绪一直很平静,很理智。

  在她离开之后,他不曾为她掉一滴泪,不像那些钟情她的男子,哭得撕心裂肺,伤心得茶饭不思。

  他甚至不会经常想起她绝美的笑靥。她的性子,狠辣的一面,根本就是批了美人皮的小狼崽子;而她的笑靥,则像足了小老虎,单纯、可爱极了,完全不设防的时候,甚至有点儿憨憨的。

  她下巴上留了一个疤,回到京城之后,也没用药去掉。但是底子太好,添疤不添丑,有了那个疤,笑起来更好看。

  他并没有很难过,真的。

  只是当她还在,帮她去做一些有必要或没必要做的事。

  可偶尔,现实会分外清晰地告诉他:她不在了,真不在了。

  穆怀远是她带出来的男孩子,是因此,他才与穆怀远不近不远地走动着。

  之前穆怀远的生辰到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连个凭吊的地方都没有——交情真没到去墓前表露哀思的地步,不知不觉的,就策马到了她的府邸。

  府邸已经明显地趋于沉寂。

  当时那心情,不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能言说。

  在那种时刻,她的样子会在脑海浮现:席地坐在地上捧着碗吃饭的小公主,在灯下为袍泽缝补衣衫的娴雅女孩,赤着脚走在香雪居书斋的瘦弱女子……

  一幕一幕,让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连呼吸都凝滞。

  顾岩陌修长的手指拂过画像中女孩的面容,随即将画像点燃,缓缓投入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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