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 付毅忙着要到别的镇上的分店去看情况，马上要过年了，账本堆了一摞又一摞, 临走的时候和石山说：今年年前能赶制作多少的泡菜辣椒, 他全都要。

　　所以现在石记楼只卖米线和烧饵块，大半的时间都在门口收菜和辣椒, 溧水村送来的不多，还得再收购一些。

　　镇上的人还好, 但村里莲花白和辣椒不是什么稀罕物, 吃不完卖不出去的都留在家里, 许多村民得到消息，知道石记楼收这两样都忙不迭的往镇上赶。

　　米线作坊已经上了正轨，不像之前那么忙了, 这几天大林和叶元都过来店里帮忙。

　　石记楼门口支着一个小桌子，大林和叶元一个称菜一个支钱，胖丫力气大就负责把菜都弄到后院去。

　　石山搬了把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个苹果, 咔嚓一大口，无名指上的戒指闪闪发亮。

　　石山几口就把苹果咬得只剩苹果核，顺手一丢, 从凳子上站起，朝排起的熙熙攘攘的长队道“大伙自己先捡捡篮子里的，烂的坏的我这都不收啊，这么多人看着, 呆会要是被我当面抓到，面上可不好看啊”

　　他话音才落，长队中有不少人半响都开始有了动作，想趁机浑水摸鱼的村民小心翼翼从篮子底下把坏的辣椒抓了出来，这会不抓，一会称菜的时候也会被拿出来，还不如现在省个工夫，免得被人笑话。

　　石山站着看了一会才坐回凳子。

　　排起的长队在慢慢变短，石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气冷了就是犯困，想躺被窝。

　　叶元称好菜，算好钱，给大林说了数目，大林在纸上一笔一笔写清楚，轮到下一个人的时候，大林道“那个村的？叫什么名字？”

　　叶元这边已经把人的篮子拿了过去，正往里掏，看看有没有坏的，一看，倒都是好的，也干干净净没什么烂叶子，刚想上称。

　　“……周，周家村的”

　　大林手里的一停，抬头看向面前朴实的村妇，那边石山刚刚还在打着瞌睡的石山已经看了过来。

　　石山“你，你是周二楞媳妇？”

　　二楞媳妇脸色有些不自然，用手拉了拉自己灰扑扑的衣角“恩，我，我过来卖菜，你要不愿意，收，我拿回去也行”才说着就伸手把叶元手里的篮子抢了回来。

　　“等等”石山看着急忙欲走的人，喊住了她。

　　石山从凳子上站起，沿着半长的队伍看了一圈，呵，果然看到不少熟人啊。

　　“阿爹，福娃哥哥熬了红枣粥，可香了”小南瓜捧着一个绿色的小碗，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

　　石山看他手上端着，吓了一跳“我的乖儿子啊，你怎么就光着手拿啊，烫不烫？”

　　小南瓜龇着小白牙“不烫，福娃哥哥弄凉了我才端过来的”

　　天气冷了，书院里小南瓜他们年岁的孩子都是隔几天才去书院，这些天小南瓜都是围着福娃做吃的，前几天还吃得有些上火了。

　　石山拿了他手里的碗，一模，果然不烫，松了口气。

　　“二楞婶婶！”

　　小南瓜看到人，眼珠都亮了起来，上前跑去，扬着小脑袋瓜“二楞婶婶，二楞婶婶，我是小南瓜啊”

　　小南瓜脸上有些肉肉的，不再是像以前一样瘦得跟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精精神神的很是讨喜，周二楞媳妇眼里闪过温柔，想抬手抱抱这个许久未见的孩子，但见他身上穿着精致的衣裳，领口和袖口上都缝了一圈兔子毛，看着跟个贵气的小公子似的，一时也伸不出手，自己这一身灰扑扑的，别把他衣裳弄脏了。

　　“二楞婶婶，你不记得小南瓜了吗？”

　　小南瓜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手在冷风中冰凉冰凉的，他两只小手捧着周二楞媳妇的一只手，正往里面吹着气“二楞婶婶你是不是冷？走，我带你进去烤火喝红枣粥，一会就热乎乎了”

　　周二楞媳妇笑得有些不自然，看了看已经呼噜几口把红枣粥喝完的石山也不知道说什么。

　　石山把空碗塞到小南瓜手里，让他先进去，小南瓜看看人，垂着小脑袋乖乖的进去了。

　　石山走到周二楞媳妇面前，把她的篮子拉过一看“去称称看有多少”

　　他话才说完人群中的几个人刚刚一喜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弄得直接愣住。

　　石山指着队里的几个人“至于你，你，你，你们几个的都抬回去，我不收”

　　“凭啥？”被指中的一个村妇不服气也气不过“周正家的，你来说说，他怎么能这样！”说着扯了身后躲躲藏藏的赵氏出来。

　　赵氏和杨氏躲在人群中，依旧是以前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她们不敢对着石山大呼小叫了，低着头躲躲藏藏的。

　　“你说话啊，你以前可是他婆婆，怎么说也该让他念着点我们周家村的旧情”村妇见赵氏和杨氏不说话，故意扯着嗓子让旁边的人听听。

　　石山冷眼看去“凭什么？凭你们是周家村的！凭钱在我手里我想买谁的就买谁的。识相的麻利点滚！我和你们可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几个村妇也是被唬得一愣，不敢像以前一样对这石山吆喝，如今人家是有钱了，半响还是小声道“那凭啥二楞媳妇的你就收，她还不是我们周家村的”

　　“就凭当初在周家村他们夫妻两对我儿子好”

　　几个村妇愣住了，半响悻悻道“……一个大男人这么计较”

　　石山笑了“我就计较了，你们当初要的是我儿子的命，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能计较了？我话撂这，但凡和你们周家村沾边的都别赶着上我这来，你们不是喜欢用活人祭祀，村里富裕嘛，怎么现在日子不好过了？祭祀不管用了？我拉拔那个村也不会挑你们周家村，滚滚滚！”

　　几个村妇看了篮子里一大早背过来的，其实村里的里正是不让她们过来的，但她们几个约着还是想卖点钱，想着今年庄稼收成不好，就偷偷过来了。

　　比周家村穷得几个村因为在米线坊做工今年也赚了不少钱，只有他们村守着几亩田，靠老天吃饭，特别是溧水村，听说明年家家都要养谷花鱼，那鱼金贵，毛喜定家今年就是养了那鱼都修了一大间砖瓦房。

　　不过人家不收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了，倒是跟着赵氏和杨氏旁边挺年轻的一个村妇盯着石山看了好几眼。

　　周二楞媳妇看一起来的几个人都走了，对石山笑了笑，拿过篮子就要走“谢谢你石山，不过今这菜我还是不卖了”

　　石山已经又抓起一个苹果，咔擦咔擦几口把苹果咬得只剩一个核。

　　“周家村我还待见的就是你们夫妻，当初米线作坊招工，我有意让你家汉子来，但他想必顾念着村子，没过来，这个世上什么都是死的，只有人是活的，你家的要是想好了，年后就可以来上工，不来也罢了，这个机会我就当报我儿子的恩情，承不承这份恩情就看你们了。”

　　周二楞媳妇愣了一下“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

　　两百个瓮齐刷刷的摆在后院，这几天洗菜切菜，就店里的伙计外加大林和叶元还有小江紧赶慢赶的总算把莲花白和辣椒泡上。石山一个人给他们包了五两银子，几个人拿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五天就赚了五两，当初大林说忙不过来招几个工快得很。

　　石山“银子就这么多，多招人，分到你手里的不就少了，都是年轻能干活的，多拿点钱也好过年”

　　其实他们几个麻利点三天就能做完，只不过何院长现在每天都要过来店里，在后院的小屋里看书，几个人轻手轻脚怕叨扰他看书，这才耽误了几天。

　　石山进屋的时候，何隽之正抱着小南瓜，抓着他的手教他写字。

　　石山心下一疑：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嗯，不过亲近是好事。

　　“肚子饿了吗？”石山问。

　　“不饿，刚刚吃了糯米糕”小南瓜窝在何隽之腿上，现下的天气冷了，何夫人给小南瓜做的衣裳的手袖裤脚还有衣领上缝了一圈暖融融的兔毛，看着人都肥了一圈。

　　两个老人家疼小南瓜不像话，现在每天都要过来接小南瓜去何府吃顿饭，饭后何老爷子又和小南瓜下五子棋，一老一少跟活宝似的。

　　石山才坐过去，何隽之就把暖炉塞他手里“快过年了，店里的事情也该歇了，太累了就多招几个伙计，银子我有”

　　石山龇着一口白牙，把手里的暖炉塞到小南瓜手里“你的银子自己留着，养媳妇是我该干的，过几天也就歇了，等付毅把泡菜一拿，就安心过年了”把他腿上的小南瓜抱起，发觉这孩子真是重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穿多了还是最近长身体的缘故。

　　“阿爹抱不起我，何爹爹抱得起，何爹爹厉害”

　　石山脸一红，不知道啥时候小南瓜改口改得那叫一个顺溜，何隽之要有多自然就多自然的答应，把他倒是弄得害臊了。

　　石山敲了他的小脑袋瓜“我不厉害？还有，我还没把人娶过门呢，喊什么爹爹，人小鬼大”

　　话音才落，冷飕飕的视线就看了过来，石山抬头看明显有些生气的人，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拍了拍小南瓜的屁股，让他去外面找福娃玩去。

　　抬头看着沉着一张脸的人，石山忽然有种要完蛋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