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忱点了点她的鼻子，语气淡淡：“多大的人, 还哭？”

　　“哪有？”温倾扁了扁嘴，伸手想要拉他的手。

　　韩忱忽然转身，和她的手刚好错开。

　　“走吧，哥哥送你回家。”他转身走到自己的车旁，顿了一下，把后座的车门打开。

　　温倾看了眼身后，这是乌溪最大的一处墓园，这个时候他突然来到这里，是想他的家人了吗？

　　“哥哥，要不要……我陪你上去看看？”见那满地的烟头就知道他肯定还没来得及上去。

　　韩忱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要不，你在这里等我，哥哥一会儿就下来？”

　　温倾启唇，牙齿在下唇上咬出深浅不一的印子：“我想陪你上去。”

　　她不想放韩忱一个人。

　　“也行。”韩忱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深，可是眼底，却带着她怎么也读不懂的情绪。

　　韩忱引着她上去，墓园里除去行人通过的主干道和支路，几乎都是四四方方的墓碑。

　　这个地方环境一般，草坪缺一块少一块的，周围栽种的杉树隐约可以看见枯黄的枝干。

　　地上也满是落叶，踩在脚下时不时发出脆响。

　　看得出来韩忱经常过来，韩家那几块墓碑比周围的要干净不少，也不像其他祭台上放满了腐烂的鲜花祭品。

　　他走到墓碑前，轻门熟路地把墓碑上的杂物收捡走，又从包里掏出卫生纸仔仔细细地擦拭着。

　　乌溪多雨，墓碑上的污垢浮于表面，简单擦拭一下便亮堂了不少。

　　他的动作缓慢但却仔细，擦完韩忱父亲的墓碑，紧接着是韩忱母亲的，这里最新的那块墓碑，居然是他爷爷的，本是最年长的那个，却是个新坟，世间万种苦痛，唯有白发人送黑发人最令人心碎。

　　几块墓碑中间的那个一个小孩子的，墓碑上刻着名字，韩星，他妹妹。

　　两个大人的照片略显端庄，日晒雨淋的时间太长，照片已经褪去了颜色，变成了黑白的。

　　两个人都温和地笑着，韩忱妈妈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双眼睛和韩忱如出一辙。

　　而他的爸爸，看上去是位极其富有学识的人，眉目和缓，想来脾气应该是很好的。

　　韩忱应该是遗传了母亲的长相和父亲的性子，如果当初没有意外的话，这样一个家庭的孩子，应该是备受宠爱的吧。

　　而不是让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长大成人。

　　韩忱擦好韩星的照片，指腹停留在她的照片上，脸色在暮光中显得有些苍白。

　　温倾淡淡出声：“或许是她来乌溪一趟，觉得这里不是她喜欢的样子，所以又回去了。”

　　韩忱抬头看她，她又道：“说不定，她这一世已经去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地方了呢，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要高考了，你猜韩星成绩会怎么样？”

　　韩忱轻笑，眸中的阴郁散了不少。

　　韩星从小不爱读书，如果真的高考，怕是整个人都愁得不行了。

　　-

　　温倾被韩忱带出墓园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种地方晚上她应该哭得很阴森才是，但可能是因为逝去的是他的亲人，所以她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有一点安心。

　　她陪着他，坐上车。

　　温倾本来想坐他旁边，但是韩忱还是直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她抿了抿唇，顺从地坐上车。

　　“送你回学校？”

　　韩忱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她拉开距离，温倾心里一哏，第一次没有刻意迎合他的想法，道：“我东西落你家里了，今天先不回学校了吧。”

　　这是她头一次提出要在他家里过夜。

　　本以为这样会让他开心点，没想到，韩忱只是垂眸帮她把安全带扣好，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从驱车到停下，中途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韩忱一直不说话，温倾也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得到今天赵柔一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在刻意疏离她。

　　韩忱在车库停好车，然后进到电梯，出电梯，开门。

　　大门打开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他伸手在墙壁上摸了一下，整个客厅立马变得亮堂。

　　韩忱弯腰换鞋的时候顺便把温倾的拖鞋也拿了出来，然后问她：“饿不饿？”

　　他不说倒还好，一问，温倾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应该也没吃吧。

　　温倾点头：“你呢？吃晚饭了吗？”

　　韩忱摇头，然后走进厨房。

　　温倾换好鞋子之后跟着他进到厨房，看他洗手，她也跟着蹭过去把手伸出来。

　　韩忱会意，帮她把袖口挽好，习惯性地从旁边挤了几泵洗手液，搓出泡沫，在她的指节上轻轻搓揉。

　　温倾：“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韩忱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挪到一旁，语气放缓：“不用，小心点，别烫着了。”

　　他两天没回家，冰箱里没什么新鲜的菜，只能从下层取出一包水饺，再煎个蛋，配上牛奶。

　　勉强算得上丰盛。

　　半个小时后，水饺出锅。

　　两人坐在餐桌旁，韩忱把筷子递给温倾：“尝尝吧。”

　　温倾点头，吃了几个，食不知味。

　　不知道是她吃的第几个，饺子入口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韩忱说-

　　“倾倾，我们分手吧。”

　　温倾呆住了，像是没听清，鹿眸里一阵迷惑，嘴唇微张，迟疑着问：“你说什么？”

　　韩忱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半响，散漫地笑出来：“倾倾，和哥哥在一起挺累的吧？”

　　他放松了坐姿，语气吊儿郎当。

　　“没有！”温倾急忙摇头，筷子被她放下：“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从来没觉得和他在一起累，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她这么多年，最快乐的日子。

　　虽然长大以后，近距离接触他，才发现他不像她小时候幻想的那样，不想小说里的学霸男主那样严谨禁欲，他偶尔还会说些让她脸红的话。

　　但是，这样的韩忱，她从来没有不喜欢过。

　　接触的时间越久，她的喜欢就越来越深。

　　“你看啊，哥哥比你大那么多，工作算不上稳定，家庭更是不好，你年纪轻轻，不用因为小时候的绮念耽误自己一辈子。”韩忱看着她，身子坐正，郑重地说道：“温倾，我们分手吧。”

　　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流了出来，鼻尖酸涩，说话的时候更是止不住的哽咽：“韩忱，你到底怎么了啊？”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和她说分手？明明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温倾一哭，韩忱忍不住皱起眉头，立马起身，扯出一张纸，走到她身边。

　　“这么大了，怎么还哭鼻子？”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赵柔说了什么，如果她说了我什么不好的，我可以改。”温倾强忍着压下哽咽声，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狼狈。

　　韩忱对她的眼泪一向束手无策，平时她皱个眉头生个气他都要慌张好半天，现在面对她眼底那两颗将落未落的泪珠，更是硬不起心。

　　他压低声音，语气放软：“你不是说过，追你的人很多很多？没了哥哥，还有更好的，别哭了，嗯？”

　　温倾仰着头看他：“分手可以，告诉我原因。”

　　韩忱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理智。

　　提出分手之间，他有设想过她会撒泼打滚，会拔腿就跑，或者大哭一场。

　　这些他都有心理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温倾居然强忍着眼泪问他……为什么？

　　看着她微红的鼻尖和眼眶，韩忱指头都在颤抖。

　　他的声音低哑，说出来的话丝毫没有底气：“没什么原因。”

　　温倾：“没有原因你凭什么和我分手？当初明明是你追我的！”

　　她的眼睛红得吓人，说一句话，便掉一颗泪珠，声音里带着哭腔，听上去就委屈极了。

　　她一定要他说出个原因来，韩忱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

　　“你不是害怕让别人知道和哥哥在一起吗，正好，趁现在谁也不知道，哥哥不耽误你。”

　　因为这个？

　　她承认，她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是她男朋友的事。

　　但更多的原因，是害怕被人知道她从小就在暗恋他，怕她的喜欢太重，重得把他吓退。

　　更怕太早让人知道，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她怕影响到他。

　　知道韩忱在意，温倾立马拿出手机，手里一通乱点，不知道发了些什么，然后退出编辑界面，点开通讯录。

　　韩忱眼看着她打通温苑电话，没几秒，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温苑懒洋洋的声音：“小鬼，什么事？”

　　温倾握着手机，直直地看着韩忱，原本就满腔委屈，一听见温苑的声音，情绪立马崩溃，哭着叫了声哥哥。

　　韩忱皱着眉头看她，几次想帮她擦眼泪，却又止住。

　　温倾看着他的动作，语气抽噎地冲温苑说道：“哥，我喜欢韩忱。”

　　温苑：“哦！”

　　“……”

　　沉默三秒，他从床上弹起：“你说什么？你喜欢谁？”

　　温倾看着韩忱：“我喜欢韩忱，淮序的韩忱，乌溪的韩忱，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哥。”

　　温苑：“你疯了？那只狗的年龄够当你爸爸了。”

　　韩忱眸光微动，从温倾手里把手机抽了出来，顺便帮她把眼泪擦掉。

　　温苑还在电话里咆哮，温倾管不了那么多，问他：“行了吗？”

　　她把手机拿起来让他看：“朋友圈，微博，我都发了，我也告诉了我哥哥，可以了吗？”

　　韩忱忽而抬起她的下巴，视线在她的鼻尖眉眼中流连，停顿许久，久到温倾的眼泪又要再一次夺眶而出。

　　忽然，他重重地吻了下来。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下，指节冰凉，从她的手里拿过手机，放在桌上。

　　然后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温倾怔然，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火烧过那般滚烫。

　　他抱着她，一路直走，没一会儿就到了主卧。

　　房间昏暗，空气里散发着他身上常有的那种草木味道。

　　窗帘并未完全合拢，在夹缝中，偶有月光渗透进房间，落在灰白的被褥上。

　　温倾被他放下，他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迷迷糊糊地，让人看不真切。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身影缓缓靠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她的脖颈间的纽扣上停留。

　　韩忱俯下身，唇齿在温倾的脸颊、耳垂、脖颈上不断轻吻。

　　带起温倾阵阵陌生的酥麻感。

　　“倾倾……”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暧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