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两道人影蹁跹交织，剑光如星。一柄宝剑在厉行左右手间来回切换，剑招灵动时顺时逆，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内力又深厚了许多，极为充沛。

　　何须归兀自呆了半晌，终于相信一日十年的进益是真的。他先是惊喜交集，又有些自艾于自己天资平庸，自小启蒙，远不如厉行这个二十岁“高龄”才初次摸剑的。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厉行收了剑，捏住他的脸蛋晃了晃：“别不开心啊，你也很厉害的，何掌门。假如我不在，你会和风晚山鏖战数个时辰，然后大获全胜。只不过现在有我，你能赢得轻松点。”

　　何须归展颜一笑，掰手指算了算：“厉哥，三十七年前，你一岁。前些天你还是二十一岁，然后又独自生活十二年……如今，你已经是古稀之年啦！天呐，这哪是我的厉哥，是厉爷。”

　　情侣之间，偶尔调侃“叫爸爸”已经了不得了，到了他这，似乎叫爷爷也不过分。

　　“冲着你这声爷，我一会保护好你的小屁股。”说这话时，厉行依然捏着他的脸。

　　何须归知道，一旦到了万不得已，要靠两败俱伤的方法来反制风晚山，厉行必会冲在自己前面，只好试探地劝阻：“厉哥，我不但要讨个公道，为师父和其他师兄报仇，更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掌门之位。所以关键时刻，你不许抢了我的风头，这样我才能服众，你说对不对？”

　　厉行爽快极了：“好，我就做你背后的男人。”

　　“那就说定了哦！”

　　“要不然，现在就试试？做你背后的男人。”

　　看着那张俊朗的脸上逐渐扯出坏笑，何须归愣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红，举剑慢悠悠地刺过去：“流氓，看剑！”

　　翌日天明，一行人踩着晨露上山，赶赴武林大会。清明时节却天光大好，那就用风晚山的血做雨，来祭枉死的人。

　　何须归心情振奋，因为在大何的叙述里，除了激斗多时才获胜，一切都很顺利。就像有人在公布考试成绩前告诉你：小何呀，我已经看到你的分数了，很屌哦。

　　如今可谓万事俱备，万无一失。

　　双剑合璧已然不在话下，有年高德勋的冲直方丈带着证人，有意外生还的美女剑宫掌门，还有偶然到来的孙老师助阵。

　　虽然孙老师不是师父，但好比商店开业时门口的大号充气拱门，要的就是个气势。

　　何须归越想越激昂，孙老师却斜坐在山道旁，叹道：“唉，爬不动了，歇会儿。”

　　为暂时避人耳目，几人都头戴竹笠，低调行事，也不与人搭话客套。江湖中怪咖甚多，倒也无人在意。

　　来到山门前，只见数面杏黄大旗临风招展，黑色大字写着除魔卫道云云。天南地北的英雄豪杰足有千人，手持名帖拜山。

　　有负责接待的弘山弟子问他们是何门何派，厉行信口胡编道：“你老舅，偏远小帮会，比不得弘山这样的名门。”

　　对方不愿承认孤陋寡闻，应和道：“哦哦，霓崂鹫，耳闻已久，想必在东南崂鹫山一带。”

　　进得山门，厉行和何须归微微抬高帽檐，纵目四顾，开始寻找伏龙寺僧众的身影。身旁群豪毕集，无论是否熟识，都在客套。

　　有人道：“久慕英名，今日得见尊范，幸甚至哉！”

　　也有人道：“尊驾是否尝试过爱依舅的保健品？听说最近的‘舒筋健骨组合’十分不错。”

　　这时，有几人凑到他们身边，低调地打招呼，竟是李右使、姐妹花和宋仁投厨师。他们还把年事已高的白猫二宫主抱来了，说让它热闹热闹。

　　何须归收回视线，担忧地望着宋厨师：“你的名字不适合出远门，自己多加小心。”

　　白胖和气的宋厨师笑道：“我知道我没有武艺傍身，可实在是想见见世面。我这次出来，还把新品的试用装卖了一路呢。”

　　忽然，厉行低声道：“我看见慎能了，可是不见冲直方丈。”

　　慎能等伏龙寺僧侣，正在与其他寺院的武僧交谈，身旁跟着证人夫妇。待他们谈毕，何须归慢慢靠近，轻声见礼：“慎能大师近来可好？”

　　“何施主？”慎能回礼，脸上泛起出家人不该有的红光，“阿弥陀佛，我、我可好了，何施主呢？”

　　“方丈去哪了？”不待何须归回答，厉行抢先问。

　　慎能神情哀伤，道：“几天前的夜里，我们遇到一伙来历不明之人的偷袭。方丈动了真气，旧疾复发，停在二百里外养病。一部分弟子留下照顾他，我则代表伏龙寺出席武林大会。”

　　“你带队？”

　　慎能点点头，露出憨直忠厚的笑容，满脸都写着“快看，我是个老实人”。

　　厉行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毫无疑问，那伙人定是受风晚山指使，打头的八成是林照。上次，他在伏龙寺硬夺盟主之位，而冲直方丈的话里暗藏机锋，这次武林大会，他自然不想让方丈露面。

　　“二位放心，伏龙寺作为武林柱石，自会担起伸张正义的重任，为无辜枉死者主持公道，还二位一个清白！”

　　厉行抬手，压住慎能膨胀的自信心，左右看了看，脸色愈发严峻：“慎能师傅，先别想这么多。我万万没想到方丈会缺席，现在，我们的优势弱了一大截，千万别轻敌冒进。哪怕不要这次机会，暂且放过那个恶贼，也不能冒险。他是个煽动人心的高手，万一被他反咬一口，这满山遍野的豪杰，非但成不了帮手，还会把我们活活撕碎。”

　　“好，贫僧绝不主动招惹就是了。”

　　为缓解突发状况带来的紧张感，何须归笑着问：“你还是不忍骑乘马匹，又一路走来的吗？”

　　“我们出家人脚程迅捷，不比骑马慢。不过，方丈年事已高，还是要乘车的。何施主近来如何？”

　　何须归笑道：“我啊，这些天像是把一辈子的事都经历了。有点像佛家说的，一弹指三十二亿百千念。”闲聊间，他的一绺卷发从竹笠垂落，在颊边摇曳。他随意地将它掖回去，慎能呆然凝望，神色间满是倾慕。

　　厉行猛然探手，在他眼前打个响指：“嘿，己所不绿，勿施于人。看几眼就行了，哪有盯着看的。”

　　“贫僧失礼了。”慎能慌忙垂首致歉，满脸通红。

　　面对他，厉行的感觉很复杂。如果自己从未出现，那他就是何须归的一世一双人。他们会走遍万水千山，历尽千难万险。不过，很抱歉，这段缘分被自己截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