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为旁观者，只觉得如果有谁这么对她说话，她可能一拳头就过去了。

　　然而，易梧妈妈的反应却和在场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她半信半疑地盯着易左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的机票是三月十七，还有两个月时间，你再考虑考虑。如果反悔了，删掉我的联系方式，不用告诉我。”

　　她站起身，易左临也跟着站起来。

　　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处，易左临望着来来去去的陌生的行人，嘴角动了动，最终只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这一段有什么意义？易左临为什么会在书的最后一章放这段？”

　　现场有人问。

　　“或许是怀念和妻子的相遇。”

　　“可能想在书的结尾对妻子这些年的陪伴表示感谢什么的。”

　　“可是他为什么最后会那样笑？”

　　“我觉得不对劲。”

　　穿书进程没有继续下去，画面被定格在易左临望着街头转角的时候，然而穿书员秦归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坐在圆桌中央，背影和画面中的人物如出一辙，仿佛被定住了一样。

　　现场有反应迅速的人，立刻从桌子上翻了过去，“哎，秦归，你怎么样？！”

　　这时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bug就在这里吧？！！

　　大家顾不得记录数据，有人冲到设备前检查指示灯，有人上监测后台查看系统性能，更多的人围到秦归身边，不断地试图晃他、叫他，可秦归就像被剥了魂一样，甚至脸色都显得苍白起来。

　　“不对啊，系统没问题，进程已经被用户自己终止了。”检测员盯着仪器屏幕说。

　　众人不解地看着秦归，半晌后，只见秦归的头僵硬地动了一下，而后缓缓转向章也礼的方向，目光空洞，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没事！”

　　有人说。

　　千颜是唯一一个没有过去凑热闹的人，她看向秦归，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章也礼。

　　只见章也礼拍了拍他的肩，“孩子，辛苦你了，告诉大家你知道了什么。”

　　秦归面无血色，他的视线拨开人群，朝千颜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目光隔空碰了一下，千颜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件事和易梧有关。

　　章也礼察觉到了，他顺着秦归的视线看了千颜一眼，“你看到了可怕的事吗，孩子？”

　　“不，不是。”秦归僵硬回答。

　　章也礼颇有耐心：“那是什么？”

　　秦归：“校长，危书计划结束之后，所有细节都会对外界披露吗？”

　　章也礼：“是的。”

　　秦归低头沉默。

　　章也礼：“如果你不想——”

　　“可怕的是人，校长。”秦归忽然打断他。

　　千颜不明显地正了正身子，望着人群聚集的方向叹了口气。

　　她似乎已经料到了。

　　秦归：“校长，我听到了姨丈的内心……他不是真心追求小姨，他是骗她的……”

　　章也礼意外地：“哦？”

　　秦归：“我小姨在华国驻珐国大使馆工作，因为上面调派所以她必须回国，可如果她和姨丈结婚，按照当年的规定，作为政策照顾，配偶如果有在读博士，可以向华国外交部申请免掉一篇论文。而免掉一篇论文之后，刚好姨丈在两个月以内毕业，就可以……就可以拿到毕业证回国了。”

　　有人立即反应过来：“所以易教授当年博士才只读了六年，比原定时间少了一年！”

　　还有人记得：“易教授的原话是：‘通过一些手段，我提前从利乌合大学毕业’，所以他的手段是和大使结婚？这……这是骗婚？”

　　不管千颜对未来丈人有着怎样的滤镜，此刻她都无法反驳。

　　难怪一向醉心制书的易左临会突然跑去珐国街头和人喝咖啡，难怪他会说一些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情话，果然世上的一见钟情都是另有所图，不是图皮囊，就是图财帛。

　　“校长，”秦归站起来，“不好意思，之后的穿书任务我……我不想执行……”

　　章也礼：“没关系，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会，换个人，有没有人主动报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人说话，更没人举手。

　　最后一章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剧情，如果整本书存在漏洞，无疑是在这一处。

　　“没人吗？”章也礼说，“如果没人的话，那就我——”

　　“我。”

　　所有人回过头。

　　只见千颜独自坐在原位。

　　“你？”章也礼问。

　　千颜没理会周围投来的疑问的目光，那双坚定的眼睛望向被秦归空出来的位置，“我来。”

　　·

　　隔着坚实的玻璃，停机坪上摆渡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人朝远处的飞机行驶，苍白的天际划过飞机的影子，千颜坐在候机厅，看了眼墙上大屏幕里的时间。

　　穿书纪元6&@年，3月17日，15:03PM。

　　她看不清年份，想是易左临制书时自己也不记得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

　　“你不等拿了毕业证再走？”易梧妈妈问。

　　易左临说：“不必，回了国，学校那边会寄过来。”

　　易梧妈妈利落绑起黑辫，手捋了两下，下颌朝外面点了点，“你既然下定决心跟我走，我就是奔着结婚去的，飞机一落地我们就去领证，你永远不可以背叛我。”

　　易左临内心不肯定，因而他的表情极为坚定：“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想要孩子吗？”

　　“什……什么？”

　　“我想要一个女儿。”

　　易左临：“好。”

　　“你给她取个名字。”

　　“可我们还没有孩子。”易左临说。

　　“会有的。”

　　候机厅角落传来大人训斥小朋友的声音，易左临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见到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他心里说不出滋味……其实，他不喜欢小朋友。

　　“叫易无。”

　　易左临说。

　　可有可无。

　　“易梧。”她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取得好，浪漫。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梧桐树旁边的咖啡厅，我们离开珐国的时候它才刚长出绿叶子，来年秋至，等它金黄落叶满地，我们带易梧一起来。”

　　易左临：“好。”

　　轮到他们登机了，易左临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桥，仿佛对这个他生活了六年的国家全无留恋。

　　千颜的视野随着飞机起飞而逐渐远离地面，城市缓缓缩小，短暂的耳膜压迫之后，飞机平稳地在天空中飞行，易左临刚要放下遮光板，易梧妈妈阻止他。

　　“太阳马上就要落了，你不想换个角度看珐国的日落吗？”

　　易左临或许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说：“好。”

　　易梧妈妈似乎没有察觉到易左临语气里的敷衍，她望向窗外。

　　千颜隔着舷窗也望向外面的云层，如轻烟般的云雾从眼前掠过，远处绯红的天边像海平面，一轮红红的太阳悬在那里，随着飞机云来雾去而上下吞吐。

　　多美的傍晚啊。

　　千颜想到，马上危书计划就要结束了，她就可以和易梧一起飞去澳洲，她们也可以在飞机上欣赏到这样的日落，等她们到了那边，澳洲还是盛夏，可以去海边、沙滩……

　　渐渐地，她看入了神。

　　整个天边都泛着橙红，云海滚滚。

　　还不等她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几乎对剧情没有任何推进作用的场景会持续这么久，千颜恍惚感觉云层里出现了一些莫名的黑点，就像盯着光源看久了产生的幻影一样。

　　有什么地方不对。

　　千颜回过神，她坐起身子，贴着舷窗玻璃往外看。

　　只见那些黑点不是幻影，而是一架架朝她飞过来的飞机。

　　黑点的飞行轨迹杂乱无章，从云层里穿入又穿出，突然，天边像是打开了一个闸口，无数黑点倾巢而出，密密麻麻地往云彩的各个方向里撞去。

　　这绝对不可能是现实场景里会出现的画面！

　　千颜绷起神经。

　　这还是易左临的记忆吗？

　　即使在战争年代，天上轰炸机的数量也不可能达到这么多。

　　而且，此刻黑点的数量已经无法用肉眼数清，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呈倍数递增。

　　这些飞机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之下，像大雁一样在天边，喷发出的尾气拉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飞机云。

　　千颜感觉到机身在颤动，窗外一架飞机贴着机翼掠了过去，和另一架迎面而来的飞机径直撞上！她所在的飞机惊险地避开了，机身侧翻，地上的包纷纷从座椅下滚了出来，机舱里发出惊恐的尖叫！

　　瞬间两架飞机碰撞出极大的动静，即使隔着机身，也几乎能感觉到爆炸就发生在耳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易左临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吗？

　　千颜捂住耳朵。

　　不可能。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过，新闻里不可能不报道！易左临也不可能有命活着回到华国！

　　飞机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千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明显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安抚机舱里陷入混乱的人群。

　　千颜盯着窗户外面，耳边的声音缓缓退去，似乎有一根金属在耳畔发出无限的鸣叫。

　　嘶——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世界突然安静得像被按下静音按钮。

　　这一刻，千颜没有恐慌，她意识到了——

　　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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