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维坐在医生的诊室里，带着翻译机听医生对他的病情的反馈。

　　混乱星域被掳掠的工人，来源混杂，大多数不是中央星的，而是来自虫星下属的众多小行星。

　　医院众人还有军官都以为他是因为从来不曾接受教育，再加上在这样的人员混杂的环境中长大，可能只会方言，估计不会说，甚至听不太懂虫星中央星的标准语。

　　谁曾想到地球曾经与虫星建交，有过友好往来，地球2现在更是虫星的属星，华文也被收录其中。翻译机检测到他脑部语言反应区的波动，直接就匹配了华文翻译过来了。

　　医生用红外线激光笔射出的红光，扫过他的脑部扫描图在3D投影上的创伤位置，对他解说“虫族雄子平均在18岁前后成熟进阶，由幼年期的一阶进入二阶。而你情况特殊，身体素质差发育晚，加上多次使用抑制剂，你的时间偏迟……进阶还会比较困难。”

　　医生看着这个年轻的刚获救的雄子充满了同情，之前几乎命悬一线，现在虽然救回来了，仍然是十分的瘦弱。

　　雄子进阶基本上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在进阶的时候要浸泡在充满营养液的医疗仓里，进阶的同时吸收营养液，进阶完成后要及时进行扫描，看是否需要治疗。

　　“……而这些你都没有得到，所以虽然这次进阶成功，但是你的状态非常的不稳固，我建议你在二阶多巩固一些时间。”

　　医生打开了他光脑，投影出一个界面给他看，“这是精神力进阶的线上学习教程，全免费，是出现最早的、经过历史多年完善的版本。虽然现在有更好的教程，这本已经变成通用的大路货，事实上都被现在的宣传给低估了，这本是最基础的教程。”

　　姜德维看到界面上从第一阶段开始，他伸手划拉一下，下拉很久才能看到底。虫星上即使是平民家庭，从幼年期开始，就有免费的教程可以学习。假如要学习高端的精选教程，必需成为各大学院的学生，才能看到他们的线上教程，并且无法下载、无法转发复制。

　　鉴于他还没有自己的公民身份ID，医生先用他的入院病历编码，在他病房内的医院光脑给他建一个子账号。医生把这些以后会用到的资料都给转发了过去。

　　“雄子保护机构距离南二区这比较远，过来还要几天，他们到时会给你带来申请好的公民身份ID，还有属于你的光脑。到时再把这段时间存在医院光脑的东西转移进去。”

　　姜德维病房内的属于医院的光脑，一直在诊室内悬浮跟随着他。医生打开了暂时归他使用的这个光脑，让他看看刚刚接收到的精神力课程的资料。

　　医生关闭了这个精神力教程的界面，打开了另一个页面，姜德维看到了，他的雌父的照片。

　　父子俩一样的墨蓝到近黑的短发，年轻的面容，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也不像他在梦里的片段里看到的那样疲惫和忧虑。

　　“中尉传来的资料，你先看看……”

　　“雌父……”病房里看了这么多天的电视，姜德维懂得这个词的含义，这一开口，自己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的雌父，是在幼养院长大的，只接受了基本教育，成年后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换了不少工作，但是遵纪守法，并没有不良记录。

　　资料上显示，查不到他曾与哪个雄性过从甚密，所以对于他的雄父是谁，并没有线索。在最后一份工作中与上司产生矛盾，所以失踪后公司以为他是负气离职没有在意。

　　幼养院的院长，就像他的长辈一样，见他到了约定的探望时间也没有回来，又联系不上他，才报警求助。那个时候距离他真正失踪的时间，估计至少已错过了数月。

　　姜德维看着资料，似乎看到当时，一个刚工作不久还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年轻人，自己陷入那种境地里，还要保护一个刚出生的孩子。直到生命结束，他开心的日子是那么的短暂。

　　医生把关于他雌父的资料也转发给了他，然后点开另一个页面，“这是遗体火化的批文”医生指导他，直接用食指光脑显示屏的角落签名处，签名确认，如果现在书写不便，直接按指纹也可以。

　　“到时骨灰……你过几天出院的时候可以一起带走……以后想去哪里定居呢”医生有点担忧的看着他。

　　按了指纹后，姜德维一直沉默着，“雌父……故乡……”他现在说话，还只能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单词，没有办法形成连贯的句子。

　　“我，想，看他”姜德维抬头看看医生又很快垂下眼，他的眼睛还发红，对这样的现状愤慨，但是无处着力。那些人渣！！

　　有些人，必需受到惩罚！

　　医生帮忙拉开冷冻仓的仓盖，里面冷气丝丝的往外冒。

　　姜德维看着，刚刚在光脑投影上看到的年轻容颜，现在活力不在，双眼紧闭，睫毛、头发和身上的皮肤都覆盖着白霜。

　　他的雌父衣不蔽体，因为当时他把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脱下来，撕成碎条填塞到门缝和窗缝里了，身上只余一条已经洗的发白破旧的小短裤。在遗体收拢回医院后，尸体已经僵硬，就一直保持着原状。

　　姜德维颤抖着手，指尖从躺着的那人脸上，由眉眼，慢慢往下，到胸膛、腰腹交错的新旧伤痕。伤口外翻，他还不太习惯看到的蓝色血液已经凝固。后来又被房子掉落的墙块砸伤，伤口以及内伤已经在躯体上显出了尸斑。

　　在梦里的片段里，看到的一切，具现化在他的眼前，让姜德维哽咽到难以呼吸，冷冽的空气更是让他觉得鼻腔都痛。

　　“检测到病人心率过快，外部气温过低，对病人康复不利。建议病人进行转移。”一旁悬浮的光脑持续传来电子音提醒。

　　姜德维忍着心的绞痛，慢慢捧起了雌父的右手，手背上是地下工厂给他们这些工人的烙印，姜德维自己的手上也有。

　　原始的、像对待畜生一样的烙印。

　　当看到带着烙印的人，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出现在工厂以外敏感的地方，比如城市、码头等等，几乎所有的当地人都会去举报。这是混乱星域的潜规则，举报确认是出逃的，能得到工厂主的奖励。

　　在有人私逃报警，又被绑回来以后，再被坑蒙拐骗进厂的人，烙印就不是在手上，而是在脸上了。

　　“这个烙印可以去除吗……我不想雌父带着这个东西走……”

　　“可以，你手上的也得来处理一下……可能会有痕迹”医生看了一下很不忍，按住他的肩“你节哀……那些人一定会受到惩罚的，目前案件受到了持续关注，绝不会让有罪的人脱逃。”

　　“工人……”他心急，“……帮凶”，但是越心急，这几天背的词汇越没有办法顺利的蹦出口。

　　姜德维顿了顿不再试图开口，点开了随行的医院光脑，把他这几天清醒着的时间里，慢慢查找词汇，凑出来的一段文字，点开给医生看。

　　“有些被掳的工人并不是完全的无辜，有些已经成为帮凶，有些在这些年里打死了其他更弱小的工人。我愿指证他们！那些人必需受到惩罚!”

　　“你不要激动，呼吸 ……呼吸。”医生扶着他，说“我会把你的意愿转达给中尉，跟他现在手上的案件可以并案处理。出去吧，这太冷，对你不好。”

　　姜德维看了白霜覆盖的人最后一眼，心里默默，虽然我不是您真正的儿子，但是从此以后……您就是我的父亲。

　　虫星这没有为遗体美容，穿戴寿衣的做法。看着冷冻仓里的人最后一眼，他脱下了身上为了进冷冻仓室才刚刚披上的厚厚的棉服，盖在那人身上，掖了掖，双手下拉，合上了冷冻仓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