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还把满是雨水的鞋子往艾瑞斯坐着的方向抖了抖。

　　艾瑞斯没躲，伸出一根食指上的尖锐指甲，俨然一副敢上前就把鞋子扯烂的架势。

　　道卟灵颤巍巍地收回手，跟顾黎告状道：“你看看这鱼多凶，以后少跟他混一块儿。”

　　顾黎靠坐着菌柄，拿过道卟灵吃剩的抑制晶粉往嘴里倒了半瓶，就着水壶里的凉水一口气吞下。

　　从前他吃抑制晶粉是为了预防，但现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起到延缓作用。

　　如果他已经被感染，那么即便是按最理想的变异速度来算，他也只剩一周时间。一周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道卟灵和米米尔送回城镇。

　　“真的没被感染?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他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道卟灵穿好鞋子就着雨水洗手，“没有没有，要是真被感染，不用你动手我自己了断。”

　　顾黎听得心里憋闷，沉默一阵后说道：“明天一早出发，回城镇。”

　　道卟灵把手上的水渍往袍子上擦了擦，“到都到这儿了，我不回去。”

　　“不回去?”顾黎侧目看他，“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回城镇?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你不担心顾桉了?”

　　“你少拿顾桉说事。之前我提顾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点儿良心，现在才说要回去帮你哥，你看我信你吗。”道卟灵捡起地上的照明晶矿，用力摁进身后的菌柄里，转身道：“把你那只戴手套的手给我看看，光让你检查我。从刚才开始就看你一直把手藏着，是不是天赋又反噬了?”

　　皮质手套因为过于用力发出皮革摩擦声。

　　顾黎脸色难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手心里的伤口钻心的疼，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发生异变。

　　“我……不用……我没事。”

　　“什么没事，要是反噬的厉害得赶紧上药。你以为这破手套能有多干净，就算没有感染体，细菌多了也是会死人的。”

　　道卟灵几步上前抓住顾黎的手，奈何顾黎紧绷着肌肉，没法儿把手套脱下来。

　　“别这么用力，我力气没你们年轻人大，你这样我没法儿……”

　　“顾黎长老!!!”

　　一声来自米米尔的惊叫，打断了两人的僵持。

　　顾黎赶忙抽回手，取下菌柄上的晶矿，把光线对准正前方快速耸动的灌木丛。

　　米米尔跑得气喘，踉跄着从灌木后冲了出来。

　　浑身满是泥泞和枯叶，也不知道在哪儿摔狠了，连物资包都敞开了一道豁口，日用品和果干掉得满地都是。

　　“船，战船!”米米尔几个踏步摔倒在顾黎所在的蘑菇下，用胳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息道：“第五女神柱附近，全是被摧毁的战船!”

　　顾黎单手扶起米米尔，问道：“你是说，白翼浮空战船?”

　　米米尔点头如捣蒜，“全都是，到处都是。还有好多铁网，上面全是怪物的尸体。”

　　道卟灵穿好鞋子，很是嫌弃道：“是就是，你跑这么急做什么。看这一地食物掉的，本来就没剩多少。”

　　米米尔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看到有一艘战船里有光，才刚靠近，里面的光就灭了。而且我还看到一个人影，跟我们一样有头有身体。”

　　道卟灵捡了一部分物资塞回米米尔包里，“你看清楚了没?别又是个长着人脸的虫。”

　　“看清楚了!真的是人。”米米尔怕顾黎天一亮就回城，赶忙补充道：“说不定那些破损的战船里也住着个部落，就像西佳他们一样。而且这里距离医院不远，有人居住的话，我们去问清楚再回城镇也不迟啊。说不定，爸爸和哥哥也都住在里面……顾黎长老!”

　　米米尔的语气满是哀求，眼睛里闪着水光。

　　道卟灵看得揪心，对顾黎劝道：“过去看看也好，在船舱里过夜总比在这儿淋雨强。”说完，又对情绪显然也不怎么好的艾瑞斯道：“赶紧劝劝，你也不想顾黎再生病吧?”

　　听到会再生病，艾瑞斯紧张地看向顾黎，犹豫要不要去抓顾黎那只戴手套的手。

　　雨越下越大，几人休息的蘑菇附近已经成了水洼。要这么等到天亮，恐怕谁也不能好好休息。

　　顾黎背起挂在一旁枝杈上的物资包，无奈道：“走吧。”

　　米米尔屁颠屁颠得上前殷勤，“我帮你们背包，以后重活累活都交给我，我不会再给你们拖后腿了。”为了能把人留下，他寻思着自己的天赋，自夸道：“我在战船附近发现了不少能用的器械。我可以修机器，还能造机器，老头儿的机械伞我也能做。只要材料足够，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做出来。”

　　道卟灵讥笑一声，“吹，可劲儿地吹。你怎么不说你能把战船修好?”

　　“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我修过好多机器。”米米尔很是自信。对于机械类的东西，他自认为还是挺有天赋的。

　　道卟灵不信，“我就看你能不能做把一样的伞给我。”

　　顾黎用木棍撩开米米尔来时的灌木丛，打断两人道：“别出声。”

　　虽然峡谷附近没有活着的动物或昆虫，但不保证还会不会有听声食人的植物。

　　他的磁场天赋还没恢复，只能借助晶矿辅助前行。没有防御层挡雨始终是件麻烦事，即使沿着米米尔走过的路通行，也无法像有天赋时走得那么顺利。

　　如此走了近二十分钟，他才看到米米尔所描述的战船废墟。

　　这里距离第五女神柱不算太远，但也称不上在神柱附近。或者准确点说，他们还没有走出第四女神柱的城镇外围。

　　四周的茂密灌木被暴雨击打的噼啪作响，形似芭蕉叶的大株变异植物，弯折叶茎往一侧倾倒着雨水。叶片层层叠叠，自上而下形成了多段小型瀑布。

　　吃力地拨开灌木，入眼是一圈围绕城镇的铁网，且每相隔一米就有一根三米高的电柱。

　　这些电柱之间并没有外露的电线，但威力似乎并不比谷底地带电器械小多少。

　　铁网上挂满了变异生物的骸骨，有不少是近期才死亡的。多数为先前看到的人脸火金姑，还有一部分是已经形似活物的植物。

　　它们身体僵硬焦黑，就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样。

　　“别碰到铁网，这些应该就是早期的城镇防御墙，电压很高。”

　　他捡了块白色的蘑菇往铁网上丢过去试了试，不过却意外地没有出现火花。可能是因为破坏了谷底的发电站，所以连同这层防御网也坏了。

　　铁网后的战船废墟，实际上是片损毁器械的堆积场。

　　当年的先辈们，似乎把坏了的器械全都堆积到了这儿，有些器械的高度都快赶上高楼了。

　　这里不只有战船，还有报废的车辆、被改造过的生物铠甲，以及类似气温控制器一类的东西。只不过战船的体积较大，所以乍一眼看好像全是船。

　　他举高了手里的照明晶矿，把光线停留在废墟最末尾处的战船甲板上，也就是米米尔说看见人影的地方。

　　这艘战船的体积比他们城镇里建造的要大，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现下断的只剩一截头部，斜倚着被堆放在灌木丛里。

　　甲板上的房子保留得还算完整，透过破损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内部一面倒的桌椅板凳。

　　米米尔从队尾走到顾黎身前，再三确认后说道：“就是这儿，我就是在这间舱室里看到人的。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像没人居住过?刚才屋里还亮着光呢。”

　　舱室里的桌椅板凳爬满了植被，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迹象。

　　顾黎晃了晃手里的光线。

　　忽然间，在某一个角度下，舱室内的墙面上竟真的出现了一道人影。

　　只是这人影的模样看起来很奇怪，明明是站立的姿态，可却如关节脱臼般，四肢无力地垂挂着。

　　道卟灵没了眼镜看东西吃力，眯着眼睛道：“可别又是什么实验体。”

　　顾黎：“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道卟灵刚想上前阻止，却被艾瑞斯先一步把顾黎拦下。

　　艾瑞斯脱了顾黎还他的外套，兜头罩在顾黎身上，而后拿过顾黎手里的晶矿，沉默地往战船方向探路。

　　顾黎的行动速度没有艾瑞斯快，见鱼已经转身翻上了甲板，便也没再阻拦。

　　艾瑞斯的衣服上带着股发情时留下的气味，接近领口的地方，还残留了几片受伤后被蹭掉的细小鳞片。

　　顾黎没把衣服拿开，捏住罩在头上的衣领，把外套又往前拉了半寸，方便挡雨。

　　道卟灵很是不屑艾瑞斯的这种行为，鄙视道：“当顾黎是大姑娘呢，别以为给点甜头就能骗到人。就他这点儿伎俩，我年轻的时候见多了。”

　　刚说完，他头顶上方的雨忽然没了。转头看，便见米米尔站在一只铁箱子上，脱了衣服当雨伞，殷勤地帮他老人家挡雨。

　　米米尔的眼睛被雨水淋得睁不开，只道：“你就别嫉妒顾黎长老了，我帮你挡雨总行了吧。”

　　“边儿去。”道卟灵往前走了两步，“他们那是谈恋爱，你懂个屁。”

　　米米尔眨眼，“我怎么没看出来。”

　　道卟灵对着顾黎的后背冷哼一声，“不信你问问，你的顾黎长老都快被那条破鱼迷死了。”

　　顾黎：“……”

　　几人说话间，艾瑞斯已经利落地爬上甲板推开舱门。也没给三人一个缓劲儿的时间，忽然侧开身体举高晶矿，把光线直白地照在了舱室内的那道人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