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感染体，感染速度要比其他的变异生物快。也许两三个小时，又或者一周内就会出现病变。加上晶矿磁场的波动，很可能下一秒就会让人体内原本的正常细胞变态。

　　顾黎微颤着将五指收拢，冷静片刻后，发疯一般借助雨水用力清洗手掌。

　　他会被艾瑞斯感染，或者说，他已经被感染!他会死亡，会异变，会成为所有变异生物中的其中一个。

　　他抽回被艾瑞斯握在心口的右手，跪坐着，头抵岩壁疯狂地搓洗伤口。

　　并不是被人鱼感染就有可能变得像人鱼一样，他也可能会变得像米米尔的哥哥，又或者变得像仲博士实验室里的众多失败体。

　　他会变成怪物，变得再也不像一个人类!

　　“顾黎……”艾瑞斯脱下外套替顾黎挡雨，眼看着顾黎把手心的伤口搓揉得越来越狰狞，试图伸手阻拦。

　　“别碰我!”顾黎咬着牙搓洗，一改往日的冷静理智。

　　艾瑞斯皱眉，依言没敢再触碰顾黎。

　　远处的峭壁上，道卟灵吃力地叫喊着顾黎的名字，声音沙哑，听起来已经精疲力竭。

　　顾黎把伤口搓洗得鲜血淋漓，许久他才听着道卟灵的呼喊平静下来。他驼着背背对艾瑞斯，语气没什么温度地说道：“别说出去，别告诉道卟灵。”

　　艾瑞斯把外套披在他身上，算是回答。

　　顾黎整理好情绪，戴上手套站起身。俨然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往道卟灵所在的峭壁位置攀爬。

　　艾瑞斯跟在身后，小心地保护着有可能因为打滑摔下山的顾黎。黑色的背心湿透了，雨水淋在肩背上，击打着生有鳞片的紧绷肌肉。

　　目光紧盯着顾黎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发色、血液乃至指甲仍然是人类的模样，并没有出现异变。

　　“真是要老命，我手脚都快麻了。指望那臭小鬼拉我上去，还不如我自个儿爬。”

　　道卟灵被雨淋得快要失温，捆缚他的攀岩绳不过上升了不到半米。

　　顾黎没应声，解开捆绑道卟灵脚踝的绳头，改了方向绑在其腰腹。随即便自顾自地拉拽攀岩绳率先爬了上去。

　　顾黎的沉默寡言让道卟灵觉得异常，转手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艾瑞斯，小声问道：“你惹他不高兴了?”

　　艾瑞斯没理他，只等顾黎上了一段距离后也跟着攀爬上峭壁。

　　道卟灵一看两人这架势就知道是吵架了，可谁也不搭理他，怪难受的，便道：“你两吵架跟我摆什么脸，一个比一个脾气大，没良心。”

　　顾黎在一处平台上落地，等艾瑞斯上来后，便拽着攀岩绳拉道卟灵上来。奈何手心里有伤，力气太大容易撕裂。

　　艾瑞斯无声地接过他手里的绳索，把他推至安全的地方替他拉拽道卟灵。如此反复五六次，很快便看到了等在峡谷上拼命拉绳的米米尔。

　　几人合力先把道卟灵拽至安全的地方，而后依次是顾黎和艾瑞斯。

　　米米尔见人没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死我了，老大把年纪摔下去，我还以为你已经成肉泥了。”

　　“去去去，没一句好话。”道卟灵总算打开了包带扣，把一背包沉重的晶矿甩手丢给米米尔，敲打着肩膀道：“真是累死我了，背那么大个包还得爬山，差点儿没把我老骨头扛散架。”

　　正说着，手腕被顾黎一把握住，卷起袖子检查起他胳膊上的伤口。

　　冷着脸的人总算还知道要关心下他这位老人家，顿时收起气鼓鼓的嘴脸，嬉皮笑脸道：“就一点儿擦伤，没断胳膊也没被咬，放心。”

　　但显然顾黎不信他，松手后，语气没什么温度道：“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后背。”

　　道卟灵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摆手道：“那可不行，我怎么能随便脱衣服，怪不好意思的。”

　　“你脱不脱?”

　　道卟灵还想退缩，一看顾黎身后站着个随时都会动手的艾瑞斯，瞬间没脾气道：“脱脱脱，我脱还不行吗。”

　　顾黎拧眉仔细检查，确定道卟灵身上没有明显的咬痕才暗松口气，但很快又命令道：“裤子也脱了。”

　　道卟灵涨红了脸，双手紧拽着裤子，“不行，衣服就算了，裤子是我最后的底线!”见顾黎神色难看，便软了话头道：“我真没事，就胳膊上有点儿擦伤，要不然我吃点抑制晶粉给你瞧瞧?”

　　顾黎双手环胸不动声色。

　　道卟灵赶忙抬手告饶，去物资包里拿装有晶粉的玻璃瓶，“好好好，我吃给你看总行了吧。”

　　言闭，打开瓶盖就着雨水往嘴里倒了小半瓶。就是倒得急了，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刚打算抱怨两句，忽然看见顾黎和艾瑞斯所站的悬崖之后，一株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植物陡然自大雾下袭来。对准顾黎的后背，张开断裂的焦黑血嘴便要攻击。

　　“小心身后!”道卟灵喷着晶粉大声道。

　　艾瑞斯反应很快，在道卟灵提醒前便做出了应对。揽臂把顾黎护至身后，快速伸出鱼鳍利落地切断了植物的整根花径。

　　被电焦的花苞甚至没来得及闭嘴，咧着带有利齿的变异花心，翻滚着跌落在地。花径失去了主脑，扭曲地在峭壁上来回打砸，最终无力地摔回谷底。

　　顾黎微喘着气，拉过艾瑞斯收起鱼鳍的胳膊查看。确定无碍后，报复性地往跌落的花苞上打了好几枪，直至整棵变异花苞都成了碎渣才停下。

　　谷底的器械被毁坏，导致他和道卟灵皆失去了天赋的操控能力。

　　短时间内没有防御层保护挡雨，他只能随便找了朵蘑菇躲在菌盖下避雨。

　　劫后余生的道卟灵瘫坐在地，靠着菌柄疲惫道：“我算是明白了，天赋失效不是因为雷电，而是控制电磁辐射的机器。之前听到的爆炸，估计就是哪里的机器坏了，声音太大听起来才会觉得像打雷。”他看了眼漆黑的天，“闪电就是凑巧，不过是和机器爆炸的声音刚好重合了。照这么看来，是机器的话就不用太担心城镇里了。”

　　米米尔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

　　“机器的电磁辐射有一定的范围限制，这个距离不会影响到城镇。”顾黎替道卟灵回答，但很快又否定道：“可我觉得，天赋消失不仅仅是机器的问题。”

　　他随手拿过一块仍旧可以照明的晶矿磋磨，“如果是，为什么这些晶矿依然还能使用?蓝星远在第六女神柱，如果电磁辐射的距离真的有限，那么蓝星熄灭的时候，不可能会影响到我们所居住的城镇。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峡谷下的器械没有让晶矿失效，只是我们碰巧遇到了类似事件罢了。”

　　道卟灵眯着眼，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带着鼻音道：“反正只要城镇不受影响就行。就是没天赋实在麻烦，要是一直这么淋着雨，我们迟早得失温。”

　　顾黎握紧戴手套的左手，犹豫再三后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回城镇。”

　　道卟灵听得一愣，“回去?”

　　米米尔也震惊地站起身，脑袋差点儿撞在菌盖上，“不走了?可我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现在回头吗?”

　　顾黎低垂着头，五官被晶矿散发的光亮照得柔和，“道卟灵说得对，如果注定要死，倒不如和家人们死在一起。我们这么匆忙地跑出来，顾桉……一定急坏了。”

　　雨水冲刷着菌盖，溅起了一地泥泞。

　　米米尔不甘心却无法反驳。他承认顾黎长老说得很对，可他不能回去，因为一旦回去了，让他坚持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没了。

　　“回去……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和哥哥了。他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他难受地背起物资包，顾不得大雨黑夜跑了出去。

　　“跑哪儿去?”道卟灵吃力地坐起身，“少数服从多数，我还没同意回城镇呢!顾黎一个人说得不算。”

　　眼看着米米尔跑没影了也追不上，便对顾黎责备道：“要回去不早说，都过峡谷了才说。”可一想到顾黎为了救他差点儿送命，顿时又软了语气，“你是不是怕我走啊?”

　　顾黎没吭声，额前的发梢滴着雨水，看起来怪可怜儿的。

　　道卟灵笑着用胳膊肘撞了下他肩膀，安慰道：“你就放心吧，就算没有遇到这些事儿，我这么大岁数，迟早也得走在你前头。哎呀，反正都已经到这儿了，去那间破医院里看看也好，说不定真能找到救治感染的方法。”

　　顾黎面无表情，无视道卟灵安慰的话，问道：“道卟灵，你是不是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