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的岔路太多，时而上坡时而向下。当走到第五处岔口时，他已经完全辨不清方向了。

　　女神柱下的磁场波动很强，对于他的感知而言，无异于是加了重阻碍。

　　“该死。”在看到又一次堵死的矿洞后，他控制不住地出声骂道。

　　这该死的鬼地方，无论走哪一条都是死路，似乎只有掉下来的深渊才是唯一出口。

　　突然，面前坍塌的碎石坡发生轻微的震动。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的生锈铁轨豁然下陷。

　　左手没有完全恢复知觉，右手被碎石撞得发麻，连带着半个身体不受控地跟着沉了下去。

　　他深吸口气试图用手肘攀爬，但这些碎石就如暴雨后的泥石流，根本没有能让他借力的地方。

　　就在他以为会被碎石掩埋窒息时，一双有力的手把他从坍塌的碎石中拉了出去。

　　他拽紧对方衣领，猛地使力，与其翻滚着摔出碎石之外。

　　“咳咳咳……艾瑞斯……”大量的尘土吸入鼻腔，让他呼吸困难。

　　艾瑞斯闷哼一声，脸色难看。

　　顾黎单手撑着地面，差点儿没把鱼压死，毕竟他也有一百四十几斤的体重，估计是撞疼了。先前掉落深渊切断攀岩绳时的撞击就不小，也不知道艾瑞斯的肋骨有没有事。

　　他快速翻滚到另一侧，拍打艾瑞斯的脸颊问道：“撞哪儿了?哪儿疼?”

　　艾瑞斯甩了甩头，跟他一样被激起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咳嗽了好一阵才总算缓过劲来。

　　“……顾黎。”艾瑞斯说话时有气无力，半条腿被压在了碎石下。

　　顾黎赶紧起身挖石头，确定腿没受伤后，把人拖拽到距离坍塌位置远一点的地方靠着休息。

　　也没等鱼同意，手脚利落地解开艾瑞斯的军装扣子，抬手轻轻按压被他撞到皮肤发蓝部位的骨骼。

　　“是这儿疼吗?”

　　艾瑞斯盯着顾黎上下按压的手，虽然不疼却还是应声道：“疼。”

　　顾黎皱眉，他不敢按得太用力，只能摸索着检查肋骨有没有断。

　　艾瑞斯手撑地面坐直脊背，疼的地方不在腹部，但顾黎摸他，他不想拒绝。

　　确定肋骨没有受伤的顾黎暗松口气，但很快他又变得紧张起来。艾瑞斯靠着的岩壁上竟隐隐沾染着蓝色血迹，虽然被刻意贴靠的后背掩藏，但还是有一部分血迹顺着墙角滴落地面。

　　进入矿洞前他不过草草看了一眼，只知道被人鱼切断的章鱼腕，却没注意到艾瑞斯受伤了。

　　他想起了章鱼腕在覆盖洞口时听到的那声人鱼声波，不禁难受道：“我看看你后背。”

　　艾瑞斯背抵着墙，得知顾黎发现他受伤后，侧过头情绪不怎么好。

　　没有利用价值的话会被队伍抛弃，他清楚地记得顾黎警告过的话。

　　“我不碰，只是看看。”顾黎手掌攀附艾瑞斯肩膀，却没能拽动分毫。

　　对于不愿配合的艾瑞斯，他只好无奈道：“好，我不看。”他从包里拿出瓶事先让道卟灵配好的抑制晶粉放在地上，背过身道：“但你得处理伤口，否则一旦发生感染，你很可能会死在这儿。那只变异的章鱼跟你一样不受磁场的影响，它体内的感染体说不一定比蝾螈更难对付。”

　　艾瑞斯没吭声，仔细观察着顾黎的行为举止，似乎并没有要抛下他的意思。几番确认后，才伸手去拿装了抑制晶粉的玻璃瓶。

　　顾黎把绑在肩上的照明晶矿取下放置身后。艾瑞斯不让他看，他只能借助光照看墙上的倒影。

　　受伤的位置在后背，但似乎衣服布料并没有破损。他不禁疑惑，却又不能回头查看伤情。

　　艾瑞斯脱掉了上衣，因为看不到，一整瓶的晶粉有大半都洒在了地上。

　　顾黎看着倒影，再次开口道：“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

　　艾瑞斯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晶粉上完全。快速穿好衣服系上扣子，捏着剩余的小半瓶晶粉说：“你的，手?”

　　顾黎握紧已经逐渐恢复知觉的左手，安抚道：“我没事，你把晶粉用了，不用给我留。”

　　然而艾瑞斯却没像以往那样听话。拉拽过他的左手，摘掉手套，把剩余的晶粉全都倒在了他表皮通红的地方。

　　他倒也没反抗，只道：“我的伤给你看了，你的伤口是不是也该让我检查一下?”

　　艾瑞斯把空了的玻璃瓶还给他，而后再次用后背抵着墙，吃力道：“我好了。”

　　顾黎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拉开背包拿出防御晶矿摆放四周。放大磁场后，确定两人所在的位置暂时安全，才挨着墙边侧躺下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使用了生物电磁波的关系，他的身体疲累程度，就像是接收了艾瑞斯的精神磁场。

　　“那就休息吧，一小时后再找出路。”

　　艾瑞斯看他闭眼休息，等了一会儿后也跟着躺下。但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生怕受伤的地方碰触到他。

　　顾黎背对着艾瑞斯，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动作放轻地转身。

　　本以为艾瑞斯睡着了，想趁机检查一下伤口。没想到这条鱼竟是没睡，此刻正睁着眼安静地看他。

　　“……”

　　“……”

　　顾黎略显尴尬，干脆手臂一伸抱住艾瑞斯，拉近彼此距离。脸埋在艾瑞斯脖子里，闷声问道：“刚才我在上面叫你，你其实听见了吧?为什么不应声?怕我不要你?”

　　艾瑞斯顺势把胳膊放在顾黎的脖子下，手肘弯曲把人抱进怀里。他的配偶正在心疼他，他感觉到了。但他已经无法再信任这个人类，因为顾黎已经丢过他两次了，他必须得把伤口藏起来。

　　艾瑞斯的后背紧贴着墙，顾黎碰不到受伤的地方，只好收回手说道：“如果很严重，我们可以多休息两天再行动。”

　　抱着他的手臂收紧，艾瑞斯语气略带委屈，“想，吃掉你……”

　　顾黎抬手，用袖子帮艾瑞斯擦掉脸上沾染到的尘土，无奈道：“不可以。你知道的，就算感染我，我也未必能变得和你一样。”

　　“你是，我的。”艾瑞斯肯定道。

　　“我不属于任何人。”

　　“那就吃掉。”

　　顾黎不禁轻笑。艾瑞斯的话开始变多了，虽然还是会断断续续不连贯，但跟他对话已经不需要停下来想一想，几乎张口就来。

　　见他还有心情笑，艾瑞斯没什么好气地往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不过没舍得用力，仅仅留了两排牙印就松开了。

　　“不要我，就回大海。”

　　“威胁我?”顾黎亲了亲艾瑞斯的嘴，轻声道：“看来道卟灵说得没错，你确实学坏了。”

　　说话间，一声凄厉的尖啸自矿洞外传来。

　　艾瑞斯先顾黎一步坐起身，脸上的神情竟比先前感知到变异章鱼时更为紧张。他来不及顾忌背上的伤，反手一推，示意顾黎往矿洞里退。

　　顾黎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限，如惊弓之鸟般加大周围的磁场波动。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看到了艾瑞斯后背上的伤。衣服布料并不是完全没有破损，接近脊椎的地方，一颗手掌大的利齿深嵌皮肉，被划开的部分，深可见骨。

　　现下被人鱼自身愈合的薄膜包着，大量蓝色血液沉积在薄膜内。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以为只是普通的擦伤。

　　可还没来得及多难受两秒，便见一条无骨的腕，快速扭动着自矿洞外钻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