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唐富贵从猫包里取出来，罗澍已经戴上了手套：“你是说在前胸那块儿发现的硬痂吗？”

　　唐屹嗯了一声：“但是现在找不到在哪儿了。”

　　那就是了，圆形的脱毛癣块是猫藓最常见的症状，多在头部、胸部和背脊部位，有些会伴随剧烈的瘙痒。唐富贵在罗澍手下乖巧地一动不动，粗略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可见的秃块，罗澍不能立刻下定论。

　　得了猫癣不是所有猫都会痒，他夜里并没有感觉到身上的异常。当然，也有可能是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别的方面，情绪波动过大影响了其他感官。

　　诊疗室里很安静，充斥着唐屹已经记牢的消毒水味。

　　他的目光定在罗澍身上，兽医正专注地查看手里的小猫，长而直的眼睫垂下，漠然与柔和两种矛盾的感觉一并在他身上出现。

　　唐屹印象里自己好像没和他说过几句话，说的几乎都和唐富贵有关。也对，医生与患者家长能说的只有患者病情。

　　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想和罗澍说些什么。唐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你没有吃饭，肚子饿不饿？”

　　罗澍抬眼看他，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意外。唐屹头脑一瞬空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问出这样的话。

　　再老套的寒暄也只会问吃了吗，而不会问饿不饿。罗医生说饿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给他饭吃？

　　唐屹嘴角扯开：“我也还没吃晚饭。我请你吃饭？”

　　唐屹维持着僵硬的微笑，深深吸了口气。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啊，罗医生不会觉得他很奇怪吧！

　　罗澍眼睑垂下，很快又抬起：“现在吗？”

　　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应！唐屹忙不迭拿出手机：“我来点外卖。”

　　罗澍从没有想过，唐屹会如此突然地提出请他吃饭，他更没有想过，还有人请吃饭是点外卖的。

　　等待外卖来之前，诊疗还需要继续。

　　小杲已经吃完收拾好了，跟着进来看有没有需要帮手的，罗医生一声吩咐，立刻屁颠屁颠拿来了一盏小灯。

　　那是伍德氏灯，也就是紫外线灯，在紫外线照射下，一些细菌与真菌会出现不同的荧光反应，无所遁形。罗澍打开灯在唐富贵身上照了一遍，胸前的部位发出不太明显的绿色荧光，唐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就是那里了。

　　“看样子可能是犬小孢子——也就是导致猫癣的真菌。”怕唐屹不明白，罗澍多解释了一句，关掉了灯，“伍德氏灯只能确定有真菌，不止一种真菌发出的光是绿色，所以到底是不是犬小孢子还需要用显微镜再确认一下。”

　　“如果是那个，严不严重啊？”唐屹有些慌，“我也没有带它去哪里，为什么会得猫癣啊？”

　　“富贵目前不严重，除了你早上拍的那块，好像没有找到其他的，主人发现得很及时。”罗澍语气中带着赞许，“很多猫本身会携带一些真菌的孢子，只是在健康的时候不会发作，抵抗力下降才会出现症状。”

　　小杲跟着安慰：“没错啦，真菌无处不在，小猫咪得猫癣不要太常见，就和人类得脚气一样普遍。有轻微的也有严重的，具体案例具体分析，富贵是没事的啦。”

　　他们这么一说，唐屹后知后觉想起，上回那个高中女生捡的小猫好像罗澍也说过它有猫癣，那时还说了些治疗的小方法。但唐屹一紧张起来，就全给忘了。

　　小杲继续说道：“说起来，海参也有猫癣，比你这严重多了。”

　　她话里的那个名字成功吸引了唐屹的注意力：“海参是谁？”

　　“海参是一只狸花猫，和海豹是一家的。海豹你还记得吗，上回你们见过的？”小杲指指门外，试图增强他的回忆。

　　唐屹记得海豹，那只雪白的半大萨摩耶，初次见面就给他裤子上留了俩泥爪印。

　　海参和海豹啊。唐屹笑起来，他们的主人取名字真有意思。

　　“富贵得剃毛。”罗澍冷不丁一句话，把唐屹的注意力全招了回来。

　　“全剃掉？”唐屹笑不出来了。

　　“不用全剃，剃胸口那一块就行。真菌孢子很容易附着在毛发上，剪掉毛发可以减少真菌扩增。”

　　罗澍这么说了，唐屹哪里会有意见。

　　罗澍从身后的架子上取来消过毒的推子，顺便教在一旁看着的小杲：“剃毛得注意，要从外向内螺旋剃。”

　　小杲举手提问：“为什么？”

　　“见过摊煎饼吗？”罗澍说，他捏着剃毛器比划动作，“本来真菌就在这么一小块地方，你从中间往外边刮——喏，全给摊开抹匀了。”

　　不得不说他举的这个例子形象而生动，小杲已经开始身上痒了。

　　“真菌可以通过环境向人身上传播，富贵接触过的衣物、桌椅等都需要消毒清洁。次氯酸钠有很好的杀菌效果，超市就能买到。”罗澍嘱咐道，“猫癣是可以自愈的，它现在症状不明显，我暂时先不给它开药，一定要让它多晒阳光。”

　　唐屹连连点头，他一定会照做的。

　　“次氯酸钠效果虽好，但猫咪舔舐会导致中毒。所以在使用时，一定要避免猫咪接触，家里消毒后记得再用清水擦拭一遍。”

　　唐屹开始几句还在用心记，后边依然很用心，但客观事实就是，他越听脑子越混乱，压根记不住，最终还是又打开录音录下了医嘱。

　　罗澍看着低头捣鼓手机的唐屹若有所思，片刻，忽然问道：“你会外语吗？”

　　“会一点。”唐屹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了这个。

　　“你想不想，看一些原文的兽医学资料？”罗澍语气颇为认真，“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发给你。”

　　小杲惊呆，罗医生这个问题问得简直离谱，哪里会有普通人想看那种东西啊！

　　唐屹想了想，点头道：“好。谢谢你了，罗医生。”

　　竟然真的有人要看啊！小杲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两人，什么登西？

　　二十分钟后，外卖骑手冲进宠物医院：“唐先生的外卖！”

　　唐屹和罗澍一人一份咖喱蛋包饭，两人面对面坐在大厅里，在众护士的围观下吃饭。

　　罗澍淡定地咀嚼着口中食物，目光隐蔽地落在唐屹身上。

　　唐屹吃饭很专注，也可以说，他做每一件事都是专注的，心无旁骛，全然不在意周围其他。罗澍的目光长时间驻留，小幅度咀嚼的嘴角往上翘了翘，耳边传来那几个护士闲聊的声音，他掩饰性低头吃下一口，顺势收回目光。

　　吃完那份蛋包饭，唐屹对罗澍和其他护士道别，满足地带着被剃秃了一块的富贵回家了。

　　晚上罗澍不期而至，唐屹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打开的是爱君宝宠物转发给他的那份原文资料。他抱着词典，挨个词汇查询过去。

　　罗澍眼中复杂，轻手轻脚走过去，倚靠着唐屹的手臂，和他一起看起来。

　　唐屹看着那凑过来的圆滚滚后脑勺，盯着屏幕认真的模样像是真能看懂似的，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不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那不能实质性阻止他和小猫咪亲近。

　　罗澍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专心看着那份资料。唐屹也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手握着一只猫爪不放，罗澍抱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任由他握着。

　　这是罗澍无奈之下的选择。

　　他从每晚都变成猫后，再也没能好好看完过任何一份资料。根据他的观察，唐屹是个专注好学的人，罗澍才会试探地问出那句话，其实并不抱有太大希望。

　　唐屹能答应其实罗澍有些意外，高兴之余也是将信将疑。或许唐屹只是随口应下，不会真的去看。

　　罗澍此刻是真的喜出望外，唐屹完全超乎他的意料——特别好的那种超乎。

　　他克制多余的情绪，更为努力地抓紧时间看那满屏文字，趁唐屹睡觉关电脑前。

　　变成猫了也不能影响他学习！

　　你的猫可能是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