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取决我。”克拉克耸了耸肩：“就像我们无法要求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正常人证明自己正常。”

　　正常本身就是个极难判断的标准，中世纪和现代的标准不一样，哥谭和大都会的标准不一样，克拉克很少去判定某个人是否对劲，虽然他被奇奇怪怪的人冲击后，仍然会在内心腹诽几句。

　　但他清楚每个人的生长环境天差地别，你不能要求一个在温室里成长的人去理解没一顿都吃不饱肚子的人，对后者来说，光是活着就已经精疲力竭，又哪能在意普世价值观对常人的要求？

　　要是小丑是正常的标准，那提姆绝对再正常不过了。

　　提姆面无表情地看着克拉克。

　　“我现在知道你的普利策没有问题了。”提姆不愉快地说：“碰巧我的哲学和文学都学得不错，不用你给我扯那套定义。”

　　然后他直白地指出来：“——我发现我的待遇比其他人差很多，刚才达米安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表现。”

　　克拉克全程对达米安一直抱着纵容的态度，即使他被三番五次地用武器威胁，换个人估计早和达米安动手了，之所以他们打不起来，完全是因为克拉克太过天使。

　　克拉克冲着他微笑了一下：“有吗？”

　　几秒寂静后，提姆忽然开口：“……你在生气。”

　　提姆换了个站姿，他仔细地打量着克拉克，人间之神的微笑仍然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但说到底，神性和真实的克拉克并不沾边，他会高兴困扰，自然也会生气。

　　克拉克平静地陈述：“我没有生气，只是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寻求什么。”

　　“达米安同样试图从我这里索取一些东西，很显然，我给不出他想要的，到后面他也意识到这一点。”

　　敏锐极了，提姆想。

　　要不是场景不合适，他真想给克拉克鼓鼓掌，顺便嘲笑一遍他这些天遇上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混蛋——他是超人，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这些人真的觉得自己能瞒过什么吗？

　　克拉克每天都会去正义大厅，或者去找同伴商量瞭望塔建设问题，不是他质疑哈尔那群人，而是他们真的、真的、真的表现得太明显了。

　　也就是碰上克拉克。

　　要是布鲁斯处于克拉克的位置，他用尽各种办法也要挖出真相。

　　“你想让我给你下个定义。”

　　提姆觉得克拉克的眼神莫名多了些看清一切的通透，他听见对方用陈述已经发生的事件的声音说“就像我的评价能让你得到些什么……虽然我同样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提姆又重复了一遍：“你在生气。”

　　克拉克：“……”

　　他轻轻叹了口气，简洁地给出答复：“是的。”

　　超人就算生气也很天使，提姆想，他用脚尖在地上敲了敲：“所以你的确生气了——达米安都没惹火你，然后你现在对我生气了。”

　　提姆的一举一动都在克拉克眼皮底下，所以克拉克清楚地注意到小红鸟的下颌收紧了一些，而他略微拉平的唇线更是给他增加了点委屈感。

　　就像在控诉他。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克拉克：“……”

　　“我很抱歉。”克拉克塌下肩膀：“我有点……耐心缺失，从杰森的时候我就有点……所以我把他送回了韦恩庄园。”

　　“然后你是最后一个。”他老老实实地道出自己的错误：“加上这些事，它们让我心烦意乱。”

　　“可是如果是迪克站在这里，你不会这样对待他。”提姆强行拉扯了一下唇角。

　　克拉克没否认。

　　他非常坦诚地剖析了自己：“我喜欢所有罗宾，但我最喜欢的罗宾是第一个，迪克他不太一样。”

　　提姆对此毫不意外。

　　所有人都有偏爱什么的权利，提姆从不强求谁偏爱他，他不理解杰森为什么不愿接受这点。

　　他同样理解不被选择的感受。

　　但克拉克却似乎陷入了尴尬和歉疚之中，提姆的理性告诉他现在应该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但他就是懒得这么做。

　　他看得出克拉克相当疲惫，黄太阳下的氪星人不该拥有这种感受，可能是其他人接二连三的奇怪对待，就像一块压住他的肺的石头，让他无法呼吸。

　　可他偏偏又做不出去揭人伤疤的事，面对一个个伤痕累累、满心破碎的朋友，他有再多疑问，也只能咽下去。

　　正因为此，克拉克才会对他的逼问而感到生气，没准氪星人已经濒临极限——

　　克拉克很艰难地克服了一会心理性窒息。

　　正如提姆所说，他很正常，对比克拉克之前经历的人，提姆展露出的状态完全不同。

　　而这让克拉克更加困惑。

　　按理说布鲁斯才应该是最难搞的，可蝙蝠侠本身就靠信念活着，经过那晚月色下的谈话，那股信念被强化了不止一点半点，之后他再也没产生一丝迷茫，蝙蝠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

　　戴安娜更不需要他。

　　虽然克拉克和他的超英同伴关系极好，但他真正介入私人生活的，除了戴安娜，也就是蝙蝠家族——和其他拥有双面人生的超英不一样，他们家被义警身份占据了太多，称得上异常。

　　所以克拉克在这边耗费了不少时间。

　　每个人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支柱都不一样，杰森更在乎布鲁斯，而迪克只要所有人都过得安稳平静，达米安想得到的东西在他身上，而他给不出，但达米安也存在这么一个支柱。

　　唯独提姆，他几乎一秒都没耽搁，就融入了现在的生活。

　　是的，融入。

　　克拉克不是傻瓜，他能感觉到其他人的举手投足都传达出他们和现实之间的割裂感，而这种感觉唯独提姆没有。

　　但这并不意味着提姆毫无问题，可能只是他太过清醒，或者太过理智，提姆正试图让自己的生活不要脱轨，而他周围的人却给他带来了无数阻碍。

　　最后还是提姆率先打破沉默。

　　他俯下身，捡起刚才扔掉的包，动作平和：“再见，克拉克，我要回去休息了。”

　　克拉克看出提姆不愿多谈的意思，他吞咽了一下，将手搭在提姆的肩上：“是这样的，提姆……”

　　“停。”

　　提姆心平气和地截断克拉克：“我不需要谈心。”

　　“有的时候，人就是会因为冲动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提姆冲着克拉克示意自己的手里的包：“我没说假话，我真的不需要。”

　　“我相信你接下来也有安排，达米安的问题很复杂，别再接近他了。”

　　克拉克握住拳头又松开，再搓了搓手指：“我清楚。”

　　“回到之前的话题。”克拉克说：“怪事已经够多了，不用再更多一些。”

　　他用舌间抵住下齿，含糊不清地：“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提姆：“……”

　　他很微妙地感觉有些不平衡，不用经历“聊聊”当然很好，但要是代价是他必须成为捅破窗户纸的那个人——

　　“我确定这些事都和我有关。”

　　提姆思考了一会。

　　他的思考方式从来都很独特，加上他也没有其他人那种一定要瞒着克拉克的想法，他可以隐瞒，毕竟那段记忆对克拉克残酷得过分。

　　超人是需要保护，但这种方式却不一定适合。

　　他抬起眼睛，和克拉克紧张焦虑的眼神相撞，印象中的克拉克还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如同一只困兽。

　　克拉克一直等着提姆给他答复，但对方却转身朝小径出口走去，步子不快，姿态也很悠闲。

　　只要没得到明确的拒绝，他就当提姆是默认了。

　　于是他也默默地跟在提姆身后，也没提用超级速度送他回家的建议，根据他们走的这个方向，提姆压根就没打算回韦恩庄园。

　　他们在一栋小房子前停了下来，防盗门采用的是老式的门锁，提姆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到锁孔里，一边拧开房门。

　　“——你可以理解成我们都得到了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