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让他去找七海建人？”

　　泉凪正趴在窗台目送五条悟离开,鬼灯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的镜中传来，他正透过镜面注视着他的背影。

　　泉凪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最近利用净琉璃镜偷窥我的次数是不是变多了？”

　　对于这个莫须有的污蔑,鬼灯自然不会承认：“我只是这段时间需要时常关注你的工作进度罢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最近七海建人收到了一个跟死而复生有关的任务,这本来不应该会让五条悟知道。因为虎杖悠仁的死亡，上层的那些老家伙以己度人，认为如果五条悟知道的话说不定会借此让虎杖悠仁复活。

　　但是至于他会不会这么做,愿不愿意这么做，上层却并不在意。他们只是想把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即使他们中有些人知道,以五条悟的自尊心，是决计看不上那样的东西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们从不曾在意这些咒术师的想法。

　　不过好巧不巧的是,因为泉凪的关系,这段时间五条悟尤其重视北海道那边的消息。所以这个事件一出,他其实很快就知晓了。同时,他也很快就知道上层瞒着他把任务交给了七海建人。

　　当时五条悟知道这件事时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嗤笑了一声,然后甩甩手就抛到了脑后。

　　只不过因为这次的谈话正好提到了七海，才又让他想起了这件事来。

　　五条悟很早以前就想去北海道看看，看到底是什么绊住了泉凪半年之久。

　　也正因如此,鬼灯才担心让五条悟去了之后他会发现什么端倪。

　　“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他到底有多敏锐。”鬼灯叹道。

　　“是啊。”泉凪一谈起五条悟神情就分外温和，“他身上得天独厚的天赋,让一些神明都忍不住嫉妒。明明确实是个人类,但有时我自己都会怀疑，他也许是真的被神爱着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确实是被‘神’爱着的。”

　　“……我可不是来听你说你的恋情的。”

　　“抱歉、抱歉～但是有的时候总是会朝着这个方向去想。这种感觉真的蛮奇妙的，鬼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

　　找个伴侣的那个提议？算了吧。

　　鬼灯用笔尖敲了敲文件,要是我也能跟你一样，一请假就能请个十多年的话。

　　他突然的沉默并没有引起泉凪的注意，因为就算他真的没有这个想法，等他回了地狱，想必看见他跟五条悟相处的样子后，伊邪那美大人也必然不会放过鬼灯的吧。

　　真是让人期待那个时候的场景～

　　正是因为这样的好心情，泉凪含着笑意回答他最开始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真的能发现什么，这就是命运啊。”

　　鬼的命运，明显就是你偏心！

　　感觉跟他快要聊不下去了，鬼灯最后提醒他：“不管你打算放任他到什么地步，但你可别忘了几个月后我们要做的事情，别因为这样影响了计划。”

　　“放心，命运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就像他曾经跟鬼灯说的那样，就算命运没有选择他，他也会强硬地掰过胜利女神的脑袋，让她一直注视着他。更何况现在，命运是真的选择了他们。

　　就连这个世界，也在期待着一次转变！

　　鬼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他相信泉凪口中所说的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可是这只是计划的成功率而已。

　　你的生还率呢？

　　可有为自己算过吗？

　　叹了一口气，鬼灯本来以为他谈了对象后，至少还会为对方考虑考虑，多为自己着想打算一番，让计划中自己的生存率提高一点。但是遗憾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的计划几乎没有丝毫的改变。

　　再过几个月就是最后的舞台了，不要到时候你作为主演却无法从台上谢场啊。

　　像是隔着镜子听到了他的这声叹息，泉凪没有回头，喃喃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别担心，不是只有我一人在努力……”

　　鬼灯没有听清：“嗯？”

　　“没事，让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准备迎接新的世界吧，那时说不定会比现在更加忙碌哦。”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哈哈哈！”

　　他爽朗明快的笑声随着轻风飘到了远处。

　　第二天，伏黑惠在教室里久违地见到了泉凪。他挺惊讶的，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要是凪桑可以早一点回来，那虎杖会不会就……？

　　他摇摇头，将这样的幻想摇出脑袋。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除了用来复习检讨外，不应该用来假设。

　　“泉老师。”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值得信赖的人，伏黑惠低着头叫了他一声后，就立在泉凪面前不吭声了。

　　钉崎野蔷薇虽然被泉凪真实的性别惊讶到了，但此时此刻更加重要的是留给他们一点独处的空间与时间。

　　于是她只是简单跟泉凪打了声招呼，便离开去找二年级的前辈们继续训练。

　　一个月后的交流会，她不想输。

　　收回目送少女渐渐远去的视线，泉凪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一丝感概。

　　无论是虎杖悠仁还是钉崎野蔷薇都是极好的同伴，他们三人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的。而且——

　　年长的成年人发现，不论是他们三人中的谁，似乎都比曾经的他们要更加温柔与成熟一些。面对分歧与苦难，也有着足够多的师长在关爱、注视着他们的成长。

　　他们将来的关系或许会比曾经的他们更加好的吧。

　　“你看起来精神萎靡了不少，虎杖悠仁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

　　伏黑惠的身体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轻轻颤抖了一下，“虎杖是个好人。”

　　所以他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结局是吗？

　　泉凪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小孩因为过去的经历，慢慢构建出了属于自己稚嫩的价值观。

　　如果一定要成为咒术师去拯救别人，那他一定会选择善良的好人。

　　泉凪不会去评价这样的想法是否正确，没有相同的经历和思考，你永远无法真正设身处地的去理解一个人。

　　而他作为地狱审判的参与者，也无法判断这样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别看地狱拥有着审判的权利，但其实审判时所依靠的也都是现世的律法。

　　神明是没有所谓的道德可言的。

　　但千百年来的浸染与熏陶让他也懂得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我记得世间似乎有这么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凪桑……”

　　“开个玩笑而已。”泉凪笑笑，让氛围没有那么冷凝后他接着说：“你觉得虎杖悠仁的死你需要负责，因为你是三人里面实力最强的那个。你没有发现远处埋伏的狙击手、你没有在子弹飞来的那一瞬间推开虎杖悠仁、你不应该一离开少年院就放松警惕……”

　　“这些问题你似乎全都反省了个遍。但是啊，”泉凪拍着伏黑惠的肩膀。

　　“就算你当时真的做到了完美，他也可以逃脱这一劫吗？”

　　止住伏黑惠想要说什么的冲动，泉凪继续道：“你已经很强了，你带着钉崎同学跟虎杖同学逃了出来，没有一人死在特级咒灵的手下，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所欠缺的，不是力量而是对人心的洞察。

　　这一句话泉凪没有说出口，现在还没有必要让他如此早得就接触成年人复杂的世界。

　　那太残忍了。

　　“继续变强吧，强到足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不仅是力量还有你的心灵。”等到那个时候，我才会放心让你去接触这个世界的真实。

　　至于现在，就尽情地去享受你这个年龄应该拥有的快乐时光吧。

　　泉凪的神情愈发温和，他抚摸着伏黑惠略有些扎手的发丝，静静安慰这个有着柔软内心的少年。

　　北海道。

　　七海建人现在很烦，非常烦。

　　他知道五条悟为什么一定要跟着自己过来做任务，但知道却不代表他会理解。

　　有时他真的很佩服泉凪，要跟这样一个人长期生活，真的不会愁到头秃吗？还是说，所谓的爱情力量就真的这么强大，能够抵抗住秃顶的力量？

　　不管如何，将暴走的咒具回收过后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接受了照顾虎杖悠仁的请求后，七海建人看着五条悟大晚上在酒吧喝完cinderella后还一副准备到其它地方去的样子，在心里默默感慨，咒术师的生活真是狗屎！

　　无尽的任务，完成后也不会有丝毫的成就感。日复一日机械化地完成一茬又一茬的工作，但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美好。而现在，除了他们这些成年人外，竟还需要一个未成年人来付出献祭什么。

　　咒术师的高层，也一样是狗屎！

　　呷了一口金红泛着落日余晖的酒液，果汁的微甜味让他不适地蹙起眉头。

　　“果然还是太甜了。”真是一点都不习惯。

　　离开酒吧的五条悟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北海道的街头，与东京灯火通明的繁华不一样，这里的黑夜与白天还没有融合到彼此难舍难分的程度。

　　此时的北海道天气仍有些微凉，夜风吹在脸上带走了不少的温度。

　　真不知道过年的那段时间这里会有多冷。

　　凪每年冬季被他拢在手心都不能暖和的双手，在这里真的不会冻出事吗？

　　就这么胡乱想着些什么，他不知不觉间走上了海岸线旁的观景台。

　　夜空如洗点缀着点点星子，海风传来了一丝咸腥的湿意，漫长的海岸线似乎只有他一人的身影。

　　似乎。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该不会真等着我去把你揪出来吧。”

　　比起五条悟的闲适，此刻正躲在暗处的人则一点都不轻松。

　　刚刚五条悟看似漫无目的的闲逛，其实将他躲避的路线全部堵死，一路将他逼到这里，直到再无路可退。

　　他在黑暗中叹出一口气，抱歉了凪，这回可真的不能怪我。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感知也太离谱了吧。”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在皎洁的月光下对上故友那双透亮如蓝宝石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