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瑶也没闲着, 她问过所有伺候太后的老嬷嬷，其中只有两三个听到过一耳朵，但说法不一。

　　有的说是当年的贵妃后来的佟皇后所生, 皇上和孝庄太后不愿意佟家心大，便安到身份不显的德妃身上, 只当是养子抱回佟皇后身边养。

　　有的又说四爷的生母是宫外的平民，被皇上瞧上有了他, 后抱回宫里，对方身份太低并没有被太皇太后允许进宫。

　　还有的说根本就是德妃亲生的, 只是德妃当时是生了双胎, 四爷活了，那个没了, 所以德妃才不想看到四爷, 因为看到他便想到没了的那个。

　　瑾瑶觉得这几个人说的都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又都说不大通。

　　算了, 还是待四爷自己查吧, 她也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闹腾，四爷可是有本事从宫里查的。

　　过了没几天，有本事的四爷坐在康熙身边，身边的炕桌上摆放一物。

　　康熙盯着看了半晌：

　　“这是做什么？”

　　四爷涩涩道：

　　“皇阿玛，我想知道她的消息！”

　　康熙眼神缩了缩：

　　“你如何知道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怕是有人便要用儿臣的身世来攻讦儿臣了, 皇阿玛这时还要选择隐瞒么？”

　　四爷声音颤抖, 手指紧握, 没叫皇上发现他的吃惊。

　　原来这事竟是真的？

　　他只是找了四十年前女人常用的旧物来试探皇阿玛，没想到当真他身世有异？

　　康熙闭上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

　　“不管你是谁生的, 你都是朕的儿子，这是差不了的。”

　　“皇阿玛！”四爷低声哀求，他有权利知道生母的身份，不管她是如何的低微还是高贵，他都应该知道。

　　康熙显然明白他的意思。

　　叹息：

　　“原本想将这事瞒上一辈子的。”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能挡上一辈子？”四爷低道。

　　“你说的没错，你也不小了，这事，确实该叫你知道，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四爷没有打断康熙，任由他陷入回忆中。

　　半晌康熙方道：

　　“你亲额娘……其实是德妃的妹妹。”

　　四爷眼睛大睁，显然没想到这个结果。

　　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乌雅家的姨母，可没想到哪个能对上号的。

　　“她是德妃的庶妹，名唤燕叠，是个很单纯又开朗的姑娘。乌雅家是内务府老牌家族，在当年鳌拜当权时，朕所能支使人手并不足，内务府对当时的朕来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仿佛许多年都不曾回想过，康熙要想上半天才能说出一段来。

　　“当时乌雅家挑选进宫的人是当时的德妃，后来在德妃成为贵人后她的妹妹来找她玩，偶然间和朕相遇……”

　　那往后不用说，四爷也能想像出来，怕是当时心情憋闷的帝王见到活泼开朗的姑娘，产生了好感，之后相处后感情渐深。

　　事情确实如他想的那般发展着，其实姐妹同侍一夫在当时是很正常的，宫里不少都是亲姐妹的，就算燕叠进宫也说得过去的。

　　但没想到反对的人却是乌雅家。

　　或者说是德妃不能接受她妹妹来争宠争家族资源，撺掇她额娘，用庶妹的姨娘来拿捏，趁着皇上没有下旨前火速将庶妹弄走远嫁了。

　　她们并不知道燕叠已经伺候过皇上，更不知道肚子里已怀有龙嗣。

　　可见当时的康熙过得如何憋屈了，连包衣奴才都敢在他面前弄鬼。

　　事实是，当时的他还真就那么憋屈，当时和吴三桂陷入僵局，缺少兵力，还是太后向她曾经的奴才借的奴才组成精兵。

　　不少都是后来的包衣，在当年地位有些特殊。

　　康熙想起当年那段黑暗的过往，那时的他内忧外患，每天都是命悬一线，没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几天能放松的日子。

　　燕叠的出现倒是叫他有了一线的生机，那是他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爱上一个女人，而不似之前那般为了稳固江山进行的联姻。

　　然而这美好总是短暂的。

　　那时的环境不允许他有软肋，不允许他分心，太皇太后根本不允许他儿女情长，消磨斗志。

　　所以他们连厮守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走。

　　燕叠只离开半个多月便偷偷跑回京，因为她发现有了身子。

　　那时的康熙身边都是太皇太后安排的人，任何事都瞒不过她老人家，燕叠有身子一事太皇太后自然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她派人将燕叠带走了，根本不允许康熙和她私下里相见，只给康熙保证会照顾好她及她的孩子，直到九个月后，他见到了刚生下的四爷，却再没见过燕叠。

　　四爷眼泪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这许多年的委屈，也许是为了那未曾谋面额娘所受的苦楚，还有对她的担忧。

　　“那她现在还活着么？”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康熙闭着眼。

　　“朕不知道！太后太后薨逝前朕便追问过她，但她只流着泪，说人早就死了，我至今也没查到具体结果。”

　　那时他的皇位已经稳了，皇祖母却仍是不相信他，怕他会因为私情动摇国本，如果叫她知道如今的情况，怕是就不用非要隔开他与燕叠，因为燕叠生的老四就是这么优秀，可以托付未来。

　　根本不是因为私情才动摇前太子的地位。

　　四爷也觉得自己丢脸，一个大男人却掉眼泪，但却如何也止不住，仿佛要将这许多年连亲娘所受的委屈一起宣泄出来一般。

　　所幸也不擦了。

　　“那儿子如何成为德妃之子的？”

　　康熙叹息：

　　“这里面另有缘故。燕叠性子单纯，但脾气不小，不是能吃得委屈的。”

　　她的姨娘是乌雅老夫人，也就是德妃祖母的娘家侄女，燕叠生下来便养在老夫人身边，身份与嫡女的德妃不差什么，性子自然也不似一般人家庶女那么软弱可欺。

　　“朕和她的事，德妃是最先知道的，姐妹二人便反目成仇，德妃的性子也没表现出来这样好，二人摩擦不断。”

　　偏巧合的是，在燕叠怀孕那段时间，当时的德贵人也怀上了，姐妹二人的月份相同，德妃没想到被送走的庶妹竟然又跑了回来，还怀了皇上的龙嗣，心里不爽便时常去找她麻烦。

　　而被孝庄关在一个闲置宫殿的燕叠也是心情烦闷，有德妃这么个常来找茬的姐姐，自然和她呛声。

　　二人最后一次闹矛盾便是在双方怀胎九个月的时候，康熙不知道具体原因，只听说德妃奉太皇太后之命去给燕叠送东西。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当时康熙和燕叠的事本就隐秘不被外人所知晓，后来孝庄太后插手后，更安排得严密，不叫露出风声，宫里妃子除了德妃竟是无人知道这事的。

　　就是那最后一次见面，姐妹俩个又产生了摩擦，不知道谁推了谁，总之二人都滑倒了，同时发动。

　　巧的是二人同时难产了。

　　或许德妃底子不如燕叠好吧，虽然先燕叠生下了一个阿哥，但小阿哥显然不太好的，果然没等到洗三就没了。

　　这是德妃真正第一个孩子，当时险些哭死。

　　然而更让她受打击的是，燕叠晚她半个时辰生下的小阿哥身子骨却是健壮的。

　　当时的康熙已经折了几个儿子，本就儿子少，如今有个健壮的，孝庄二话不说，直接封锁德妃孩子早夭的消息，将刚生下两天的四爷抱了过去，对外只说是她产下的四阿哥。

　　真正的四阿哥，德妃的亲骨肉生下来连瞧都没瞧她一眼，没叫过一声娘便这样泯灭在世间，还要叫一个仇人所生的孩子顶替他儿子的身份，尤其这人的娘还是造成她儿子死亡的真正主因，她哪里能够接受？

　　然而这事又岂能由得了她？

　　不管她接受不接受，四阿哥的玉牒上写的是她所出。

　　而她自己的儿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得到，连个记载都没有，连往后叫她悄悄祭奠一下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岂能不恨？

　　这样的德妃，康熙显然不放心将心爱之人生的儿子交由她抚养，恰好他表妹刚流了个孩子，正伤心，便将四阿哥抱去了当时的佟贵妃后来的佟皇后身边。

　　孝庄太后对当时的德妃心有愧疚。

　　其实她叫德妃常去瞧燕叠，是想着叫她们姐妹们合好的。

　　她本就没打算要留下燕叠，打算这孩子生下来便放在德妃名下，到时只当是生了双胎，想叫德妃常和燕叠接触，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能有一些感情。

　　不想却发生意外，害得德妃的亲子没站住不说，还要占据他的身份。

　　事后便借着生了四阿哥有功提至嫔位，作为补偿。

　　但德妃的心结想来是解不开的，瞧她如何对四爷便知道了。

　　四爷了然地点头。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德妃对他这么复杂，偶然还会露出遗憾与难过来，如果真相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对德妃，四爷终于释然。

　　不是亲生的，自然不能纠结母子情分了。

　　眼下就是不知道生母如何了，如果活得好好的，没有被她们迫害，那他便欠下德妃这许多年的养育之恩。

　　如果，如果他亲额娘当真遭到了不测，当真是她们所为，那杀母之仇他也不会忘的！

　　生恩、养恩同样重要，如何选择都有错，如何选择也都没错！

　　康熙自然能猜出几分四爷的心思，叹道：

　　“当年太皇太后答应过德妃，你只是她的儿子，虽然有补偿的意思在，也是为你好，毕竟当时燕叠在生你时身份上是别人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