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可以。’”

　　……

　　这一回，真人没能从她的领域里逃走。

　　这个诞生才没多久的咒灵，可能就连杀人的数量都不如这个在轮回中，杀人次数达到三位数之后就懒得数的，目睹了亲友之间无数次互相残杀的人类。

　　或者说，从人类负面情感中诞生的咒灵，可能无法理解到完整的人类灵魂是有多广阔，只能一味地通过破坏和扭曲来做他所谓的‘实验’。

　　胜利的千枝实疲惫地揉了揉肩膀，感叹工作的棘手。

　　“但是好歹领着这份工资……真是生活所迫。”

　　“那么困难吗？”一个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旁边传来。

　　“当然啦，骑着八十万日元摩托车的阳明先生可能不太懂吧，所以我把车开走也算是劫富济贫？”

　　房石阳明走到说着歪理的杀人鬼旁边，同样坐在台阶上。

　　“多少还是懂一些的，”他回应道，“但没想到准一级术士的工资居然那么低，咒术界也太糟糕了。”

　　“其实还不错，但我得攒点钱，毕竟无论是未来的住房或者旅游还是别的什么，没钱可不行。”

　　“听上去你不打算在咒术师组织多呆？”

　　千枝实笑了一声：“那不废话。”

　　她可不会被什么地方困住。

　　弑神的英雄，今后大概也会在世界各地展开行动。

　　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在现代社会无差别发现神明的能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闲谈几句之后，房石阳明才说起了正事。

　　“等再生术式需要的人员都赶到之后，我会去涉谷站，让附身在夏油杰身上的诅咒师作为大柱封印恶神，然后大概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别以为去掉‘那个’的前缀我就分辨不出来你在说谎，”她转着手里的匕首，“让那家伙成为大柱根本是不可能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牺牲自己？”

　　“……这种敏锐的程度真的不是读心术吗？”

　　“你觉得呢？”

　　看来没有谁会比扭曲之人更加理解同类了。

　　房石阳明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且不论那个诅咒师不可能自愿担任起恶神的封印，就凭他那颗不知道还能不能被定义为‘人类’的大脑，要是承担起恶神的力量，说不定会造成与封印截然相反的局面。

　　到时候就热闹了，最强的恶意遇上了最无人性的理念，会制造出来什么样的怪物呢？

　　……不好，得停下来，再想下去心里都开始期待了。

　　房石阳明迅速将脑海中那些‘反正有银钥匙的能力，不如试一试再说？’的想法抛离出去，他分不清恐惧与乐趣，甚至喜欢与性格麻烦的人打交道，但起码分得清‘麻烦’和‘无趣的恶意’——前者比如千枝实和美辻，后者比如狼老头。

　　不然他还在社会上呆什么，早就跑监狱去‘广结良缘’。

　　“的确，大柱的确立条件是‘灵魂积累过漫长的时间’和‘出于自愿而献出血液’，所以在休水轮回过无数次的我也同样拥有资格。”他对千枝实说道，“虽然我也不喜欢成为大柱然后被装进狱门疆的结局，但事到如今，大概只有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回不像是谎言。

　　千枝实的直觉这样告诉她，于是眯起赤红色的眼睛，仔细观察起青年的表情。

　　她不觉得房石阳明会做出那么‘自我牺牲’的选择，也不希望他那么做。

　　有一种“天啊那个曾经说要砍断我四肢等到明天再杀的，冷酷无情的阳明先生，居然要选择为了世界和平而自我牺牲？”的魔幻感。

　　“我说，就算你这次封印了恶神，大概世界也是不会因此而变得和平的哦？”

　　“这我知道。”

　　首先美弥大概会被诅咒师利用吧，要是让她歪曲地成长起来，在未来说不定会变成什么boss级别的存在。

　　就这样，苦难和战斗永远没有尽头，没有人能拥有充足而无悔的人生。

　　让房石阳明活下来显然更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千枝实会愿意牺牲自己，替对方去做人柱。

　　倒不如说，欣赏对方发现计划失败，被坑了之后的刺激表情，比提供帮助后得到的感谢更能让千枝实心旷神怡。

　　“不错呢，阳明先生成为大柱之后被封印在狱门疆里，被小千枝实带在身边，此后每天只能听见小千枝实一人的声音——那样感觉也挺不错？……但是。”

　　说到这，她突然收起了所有表情，用一种严肃的，甚至有些茫然的神色看向房石阳明的眼睛，就像直接看穿他的灵魂深处似的——

　　“没有其他办法了？”

　　“没有了，我是来告别的。”

　　“……唉，这样啊。”她叹了口气，然后拿住匕首，特意对准了房石阳明，“那还不如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你居然还有这种属性！？”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

　　千枝实说着从台阶上跳下来，把匕首递给他。

　　“遗憾的是，我没能猜出来阳明先生的计划，”她扬起嘴角，赤红色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不过我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房石阳明接过匕首，一边收起来一边问。

　　“我原来还以为阳明先生你变好了，没想到只是坏出了新境界。”

　　“能把这话理解为对我的认可吗？”

　　“当然了，心动到想要杀了你呢。”

　　“……那么沉重的心动还请免了。”

　　果然跟她聊天很愉快。

　　明明我是来告别的，现在反而有些舍不得走了。他想着。在这样的节日氛围里，比起走上不归路，倒更适合像两年前初到休水时那样喝酒聊天……算了，有机会再说。

　　“千枝实。”他突然说，“你觉得世界的外侧会是什么呢？”

　　“什么什么，突然开始哲学话题？”女子试着转动刚刚因战斗而有些劳损的肩膀肌肉，皱起眉道，“先说好，这样的话题可吸引不到小千枝实。”

　　“可恶，搭讪失败！”

　　千枝实笑了笑，然后道：“继续说吧，世界的外侧指的是什么？”

　　“就是说神明所在的世界之类的？……如果有那种地方存在，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

　　“好麻烦的话题。”

　　黑发的杀人鬼看上去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但在思考后还是做出了回答。

　　“神明存在的世界……处于我们世界之外侧的地方……如果真有那样的概念的话，我觉得大概就是‘不存在’吧。”

　　“不存在？”

　　“是啊，因为那是作为人类绝对无法观测到的风景，不止是神明，还有比如人生的意义啊，世界存在的理由啊之类的……都是因为我们‘看不见’——就像无法在画面上被作出的，违背几何规律的图形一样，那些东西能带给人的也就只有绝望而已。”

　　这些不仅仅是理论上的言语，更是芹泽千枝实作为休水事件受害者，以及作为被神明影响至深之人的经验谈。

　　“但是你现在，已经‘看见’了不是吗？”房石阳明道，“所以才能用降灵术成为‘狼神’。”

　　“那只能算是摸到一点边缘，小千枝实还是如假包换的人类，这是改变不了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青年才再次打破了沉默。

　　“谢谢你。”

　　他站起身，那把匕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最后的钥匙。

　　“现在我可以出发了。”

　　“去哪？”

　　“当然是，去‘不存在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千枝实所说的诗句取自The Brain Is Wider Than The Sky——Emily Dickinson。

　　节选的原句如下：

　　The brain is wider than the sky

　　For —— put them side by side

　　The one the other will contain

　　With ease —— and You —— besi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