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她的手机还在高音量地唱着歌。

　　他还能空出精力觉得熟悉，凝神一听，是上世纪一个英国摇滚乐队的歌。

　　他们一起听过。

　　“安静点。”

　　林瑾欢一下子就停了动作，任由他将自己压在胸口。

　　耳边正好是他怦怦有力的心跳声。

　　两秒后，她轻轻嗤笑了一声。

　　林可叁松开她，捏住她一边脸上的软肉，轻轻一提，看着面前呲牙咧嘴生动起来的面容，一笑。

　　“你笑什么。”他说。

　　林瑾欢伸手格开他作怪的手，揉揉自己，又从被子里循声摸到自己的手机，关闭了音乐播放软件，没声好气道：“你又笑什么？”

　　声音关得迅速，男人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反倒觉得房间内空洞得令人不适。

　　看起来是平复好了。

　　林可叁定神，又伸手将空调打开，将空调出风口往上调高了些。

　　“你平时听歌这么大声？”他看着空调显示的温度，随口问。

　　与此同时，林瑾欢也问：

　　“你怎么来了？”

　　她才注意到，林可叁今天穿得很正式，整洁的白衬衫扎进黑色的西装裤，长袖的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反身坐在她床边因而随意搭在地上的双腿修长。

　　“去哪了？”她挑眉。

　　林可叁模棱两可：“跟舅舅出去谈了点事。”

　　“那，你怎么来了？”林瑾欢又问。

　　她伸手，一边看着他，一边拨弄自己额间的发，下意识“啧”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适。

　　林可叁的眼神幽深，沉吟了一声，才道：“是你妈妈打电话给我的。”

　　林瑾欢：“？”

　　“说你……唔，不愿意见人？”

　　林可叁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听我妈乱说。”林瑾欢抿唇，躲闪着他看过来的眼神，掀开身上的被子要下床，“好不容易回家，多宅点怎么了。”

　　“像你一样，白天睡觉晚上醒着，三餐不吃吗？”林可叁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她沉默了两秒，轻轻便挣脱开，只说：“你又知道了？”

　　“你钻牛角尖了。”他道。

　　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是她自己一直给自己强加罪名。

　　林瑾欢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碗：“吃葡萄吗？”

　　放置一天一夜的葡萄看起来不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那边好吃。

　　林可叁好笑地看她一眼，对她转换话题的生硬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摇头，说不用。

　　“你怎么进来的？我妈呢？”她不挣扎着要起床了，干脆窝着，伸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开门进来的。你妈妈还没回来。”

　　“……我记得我妈出门会锁门的。”林瑾欢迟疑地说，“我又不出门，家里也没客人来。”

　　她素净着一张脸，微蹙了眉，离他两拳远的距离，明亮的眼睛倒映着他。

　　“说了你妈妈打电话给我。”

　　“？”

　　“她留了钥匙在门口毯子下。”

　　林瑾欢“啊”了一声：“你们……关系很好？”

　　这重点抓的。

　　林可叁看她：“你不是问，之前在‘妄想’见面，我说了什么吗。

　　“如果我没猜错，你去‘妄想’，是因为你妈妈跟你说要关门了吧？”

　　空调的制冷机突然小声地呜呜叫了起来。

　　林瑾欢意识到什么，蹙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可叁伸手拿过床头柜上那晚葡萄，伸手摘了一颗，夹在指尖把玩了两圈，慢条斯理，喂进自己的嘴里，“很久之前，我就有你妈妈的联系方式；‘妄想’关门的信息，也是我‘无意间’，打错了电话，随口一说的。”

　　他闷笑一声，几个关键词咬着又重又清晰。

　　丝毫不掩饰他的坏心思。

　　“……”

　　林瑾欢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又道：“既然，‘妄想’关闭是无法改变的事，给你一个回来的机会，你不开心吗？”

　　“……”

　　这确实。

　　林瑾欢承认，他还是懂她弯弯绕绕的心思。

　　若是若干年后，她一时兴起经过，见到的不再是‘妄想’……

　　光是想想就觉得，

　　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

　　“思考得怎样？”林可叁看着她。

　　“什，什么？”

　　林可叁：“关于，退出阿德的事。”

　　话音一落，林瑾欢呼吸便是一轻。

　　她不曾想，这件事是林可叁先提起的，如此这般的撕破脸，又是要变回彼此互相躲闪的陌生人吗？

　　她是想过，她想的是，平和地，以“不适合玩乐队”，或者“要实习了没时间”来申请退出，这样，这样她还是能跟他们一起玩啊。

　　她还可以坐在台下，坐在后台，甚至坐在他们的训练室里，听他们唱歌排练，同他们嬉笑。

　　可是，可是她又是，真的喜欢站在林可叁身边的自己。

　　真的喜欢，身为阿德乐队一员的自己。

　　时间流淌缓慢的深夜，她被厚颜无耻地装作无事发生与背负自己该负的代价的念头相互撕扯。

　　可林可叁的话，不亚于直接替她做了选择，如同已经举高了刀的刽子手。

　　“我……”林瑾欢有些艰难地吐了一个字，脑海里飞快搅动，想凑出一句得体的话。

　　林可叁：“你会退出的，是你的问题。你要这么说，对吗？”

　　林瑾欢：“……”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又想像之前那样，退群删好友，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又逃走？”

　　什么叫，轻飘飘。

　　怎么会是轻飘飘呢？

　　可是，可是她确实也只能给这么一句轻飘飘，不是吗。

　　林瑾欢更不开心了，尽管她听出他的生气，也难堪于他直接撕破了她伪装的遮羞布。

　　这是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她的地盘，所以她有底气不开心。

　　她有些无耻地想。

　　唉。

　　那她能怎么办呢。

　　三四年前的她，还发着低烧，摸着手机给所有人发了道歉信息，祝他们天天开心，前程似锦。

　　然后任由自己沦陷在情绪中。

　　现在呢。

　　现在林可叁直接坐在她的床边，逼迫她说话，夺走她沉默的权力。

　　那她就只剩下哭了，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脸颊往下砸，无声地，偶尔一声憋不住的抽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

　　那里的桌上，有一顶黑色鸭舌帽。

　　林可叁叹了口气，伸出去拭去她眼泪，声音轻柔：

　　“没有怪你的意思。

　　“听音乐音量不要开那么大，会聋的。”

　　“……”这算诅咒吗。

　　林瑾欢大声地抽噎了一下。

　　“你的耳返，店长说让你看看设计稿，可以给你定制一个你自己喜欢的外形。

　　“你还没用过，别浪费。”

　　“……行。”

　　林可叁眼角带笑，又摘了个葡萄，饱满的一颗在他指尖停留了两秒，直直被他送到她嘴边，微微往里一推——

　　林瑾欢脑子还涨着，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微张开唇，任由那人用指尖将葡萄推进口中，轻轻一咬便是汁水破开，甜丝丝的。

　　“……我没刷牙！”她有些恼，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

　　“吃都吃了，不喂了。”林可叁笑，微俯身将碗放回原位，身上扎进裤子中的衬衫被拉直，腰背精瘦。

　　他抽了张纸巾擦擦手指，又扫了她蹙着眉一脸纠结的模样，好心地递了张纸巾给她。

　　林瑾欢乖乖接过，腹诽了一句，擦了擦嘴角，又将口腔里的葡萄皮吐出来。

　　林可叁身上的正装存在感很强，修身又将他的气质凸显出来，干干净净的，莫名充满诱惑。

　　也许，她也有制服情结。

　　也可能，是对他有情结。

　　林瑾欢盯着他挽起的袖子看了几秒，还是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要起来洗漱：

　　“我先起个床。”

　　她身上穿着的短袖短裤都很宽大，领口稍大，露出两根好看的锁骨，裸露的肌肤白嫩又柔软。

　　林瑾欢突然意识到，低头扫了自己一眼。

　　还好。

　　看不出来。

　　她看向一旁坐着的人，后者的视线倒是一直在打量她的桌上书桌——

　　一半是言情小说。

　　林瑾欢微窘，手脚利落地爬下床，赤着脚走向房间里自带的卫生间。

　　“咔哒。”

　　门被她旋开，她抬腿迈进去，突然听见身后有声响。

　　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靠近，面前的门上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林瑾欢背脊一僵，只觉耳边温热，随后就听那熟悉的声音道——

　　“林瑾欢。”

　　周遭的空气突然急剧升温，气氛渐渐逼仄。

　　“……啊？”

　　呼吸声太近了！

　　近得她的心跟着提起，小小颤栗，连带着发出艰难的应声都带着颤音。

　　“我们重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