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宁停了下来，转过身，脸上还是那纯真的笑容。

　　一瞬间，那笑容让叶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都能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在缓缓流动，这个空间没有受到他的控制，应该是由婴宁在控制它！

　　“叶大哥，你为什么这样的表情？你在担心什么呀？”

　　这天真无邪的发言，更是让叶泉恶寒由心而生。叶泉握紧了仙丹盒子，他吞咽一下口水，想要召唤出门离开，这才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召唤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阻止我。”

　　婴宁笑嘻嘻地摸摸发髻，可爱地道：

　　“大概是爱吧。”

　　“什么？”叶泉瞪大眼睛，他不由地想起了进入《聊斋》的条件，一要有力，二要有爱。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你知道爱指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了……就是男的和女的想睡在一起嘛，那个书生每次来都要说的。”

　　婴宁调皮地眨眨眼睛，叶泉刚刚那种诡异感消散了一点，面前的小孩，似乎又是那无知的小朋友。他心里想着句芒，语气也焦急：

　　“你不要闹了，快让我出去，我要帮他快点醒过来。”

　　婴宁哦了一声，随即笑起来：

　　“叶大哥，你爱他吗？人与妖也能相爱了吗？”

　　“爱没有限定对象。”叶泉抓着小女孩的肩膀，见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朦胧，“我很爱他，我一定要救他。人为什么不能爱妖？”

　　一直笑着的婴宁，骤然停止了笑容，表情茫然：

　　“好像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快让我出去！婴宁！再不让我出去……我就要攻击你了，抱歉！”

　　婴宁回神，她一字一句地道：

　　“我能帮你救他。”

　　“什么？！”

　　叶泉停住了动作，看向婴宁。

　　“被写入《聊斋》的妖物，能在危机之时保一线生机，不仅是因为这芥子空间。”婴宁笑了笑，她亮亮的眼睛有一瞬间起了一层雾，“你就没想过妖物为什么能被写入吗？”

　　“妖物被写入书中，不仅是记录，更是保存，正因为这种保存能力，所以妖才能活在这小小的芥子空间中，而且……它还有一种搜寻能力。”

　　叶泉惊讶地瞪大了眼，现在已经无暇去探寻婴宁从何而知，但这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他看向婴宁，不由地含了催促之意。

　　“妖物被保存的是某一段故事，但是如果他遇到了危险，书的搜寻能力就会将他的魂魄收进来。但这时候，受到伤害的魂魄，无法保持成年状态。”

　　所以说聊斋小世界中，妖物保持着幼年状态，都是因为这个？那句芒……如果能把句芒写入这里，是不是代表，书也许可以搜寻到句芒残破的魂火？

　　叶泉激动了起来，婴宁看懂了他的神情，笑得更加开心，牙龈都露了出来。

　　她身后白茫茫中忽然长出一棵高大乌黑的树，树干张牙舞爪着，婴宁一溜烟就爬了上去，小腿坐在那儿晃荡着：

　　“是你想的那样，不过，要看你愿不愿意做交易了。”

　　“交易？什么交易？”叶泉仰望着她，这一刻，从她的神情里，似乎能看到那个狡黠着笑着的少女婴宁，“不管什么交易我都愿意，只要能找回他失去的魂火。”

　　婴宁哈哈笑了起来，她坐着的那杈树枝就摇动起来。她眼睛清明，仿佛想到了叶泉会这么回答：

　　“你要把《聊斋》还给我，让里面所有的妖都自由。”

　　“嘿，我玩得够了，我不要留在这里了。他们都需要自由，我要纠正他的错误。”

　　叶泉没想到婴宁说的会是这个，自从有了《聊斋》这本书，他确实遇到了一些奇遇，也获得了之前不敢想的能力。

　　但这些和句芒比起来……根本什么就不算。

　　婴宁晃了晃手，树枝抖得啪啪响。她的笑容很柔和，也很轻松：

　　“不要说这么快，你不了解芥子空间和笔，拥有它们，你几乎能拥有这世间的一切。只是你现在还不会用。”

　　叶泉忽然间瞧了婴宁一眼，见她的眼里满是笑意，他摇着头：

　　“婴宁，你的试探太拙劣了。”

　　“你不了解我，但我清楚，句芒比这些都重要。”

　　婴宁笑声在整个空间回荡，她站在了树枝上，向上一蹬，整个人就消失在白雾中。

　　“啪嗒——”

　　一支粗大的毛笔落在了叶泉面前。

　　那笔杆乌黑，笔头却微微泛着红色，笔尖萦绕着微红的妖力。叶泉捡了起来，他莫名地就明白了笔的使用方法，就像是上次明白了聊斋的妖物召唤之法，也许这就是修士传承的厉害之处吧。

　　叶泉闭上眼，心中浮现出句芒的模样，长发舒展，身影永远都像山一样站在自己的身边……他的眉眼……他的手指……他的气味……

　　手中那支笔，也随着手腕的转动，在一片白茫茫中写出了两个微红的字：

　　“句芒”。

　　空气也微微震动起来，叶泉睁开眼。

　　手指松开，这支毛笔还留在空中，停顿片刻，便在叶泉的注视之下缓缓动了起来。

　　“句芒，东方之神，时四时四极未定，其父伏羲，使四子临庶民前，治洪水为灵泉，定山河。伏羲命其与北方神玄冥，共卫人间。然玄冥郁结，谋凡人，杀句芒，去神格，夺灵泉。终将其沉于地底，神格已去，时事更变，庶民未解，名渐微。未料灵泉化身，解其封印，使其重现于世。”

　　各个大字书写完毕，便在空中旋转起来，很快，转作一股微红的旋风，在空中不停，空气中威压时大时小，风也不停地从各处吹来。

　　叶泉被吹得前进不得，但他心有所感，避着风艰难前行，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在空中扭动的旋风。

　　“停下——”

　　风声越来越大，叶泉手心里的旋风也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他的虎口已经被撞出了血，但叶泉咬着牙不松口，反而大喊：

　　“句芒！快来！”

　　声音几乎要被旋风扭动的声响掩盖，但叶泉还是在竭力大叫着。

　　“句芒！快点来，我是叶泉，我在这里等你！”

　　想要让聊斋的笔召唤成功，必须要呼唤他们，如果他们同意了，自然就会来。叶泉不知道句芒到底在哪里，那抹残缺的魂火会是什么样的，但叶泉没有停下。

　　他依旧在风中大喊着，喊到嗓音沙哑也没停下。

　　“句芒！叶泉在这里等你。”

　　叶泉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渐渐地，风声小了，叶泉瞪着眼睛，看到面前的红色旋风化为了一条丝线，牵着一扇崭新的门。

　　叶泉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成功了吗？

　　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抓住丝线，往那边走去。

　　……

　　句芒从来没见过这么烦的东西，每时每刻都在用尖锐的声音嚎叫着，而这声音，竟然越听越像是自己的？

　　这一点更是让他加倍不爽，他会说出这种傻话？

　　“哈哈哈！别在这里坚持了！快和我融在一起吧，我有力量，我有无穷的力量！如果你拥有了我，你也会永远拥有叶泉的。”

　　“不管他想逃跑，还是去哪，你都能立刻抓住他！你能把他只留在自己的身边，不需要他见任何的其他人！来啊，句芒胆小鬼，快来啊！”

　　句芒转过头，狠狠地瞥了那黑雾一眼。他手中的藤蔓立刻甩了出来，将那团黑雾打散了：

　　“闭嘴！”

　　“为什么要我闭嘴？句芒，是不是说到你的心思了？哈哈哈！”

　　“句芒，你快点来啊！”

　　句芒鞭□□雾的动作一顿，他刚刚似乎听见了叶泉的声音？只是片刻，那黑雾又聒噪了起来。

　　“你知道叶泉有多少人和妖喜欢他吗？他多可爱啊，每次笑起来，简直让人想把他吞进肚子里！”

　　句芒手中飞出青芒，展开来像是宽大的粽叶，直接将那团黑雾裹在了里面，连带着声音都小了不少，严严实实地把那东西裹成了个粽子。

　　“句芒，你在哪里啊！你快来我这里呀！”

　　“叶泉！”

　　句芒忍不住朝着四周喊了一声，可是到处都空荡荡的，没有谁会回应他，只有那团可恶的东西还在聒噪着。

　　……

　　叶泉将门静悄悄地推开，心跳得却更加急促了。

　　看到面前波光粼粼的湖，他瞬间僵在了门口。这个湖……他也很熟悉，是他每天做梦都会去的湖。

　　没想到句芒也想要回到这个湖边。

　　叶泉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轻车熟路地走上了湖边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