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

　　骤然间听到这个无比耳熟的词汇, 棕发少年浑身汗毛炸起，背后无端发寒。

　　他可以确定，安倍晴明刚才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黑发的阴阳师偏过头, 棕发少年略显慌乱的神情一丝不落尽收眼底。

　　柔和的日光打在阴阳师俊秀的五官上，投下的阴影让阴阳师唇边的笑容更加神秘莫测。

　　好好欣赏了一番少年慌乱的神情，阴阳师这才好心开口解释。

　　“别担心, 我想要清除的，不过是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妖物罢了。”

　　“这种东西, 是真的很讨人厌啊。”

　　阴阳师耸肩，那双如同深潭一般的黑眸与少年暖棕色的眼眸遥遥相对，深不见底, 恍惚间似乎能够看透人的灵魂。

　　仅仅是与那双黑眸对视片刻，沢田纲吉心底就有一股诡异的别扭, 让他忍不住错开眼神。

　　“那种东西……我听说是从人类的恶意与执念中诞生的……”

　　沢田纲吉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安倍晴明的态度似乎有一点奇怪？

　　对于少年的话，阴阳师一点都没有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就知道这些东西的由来。

　　沢田纲吉悻悻闭嘴, 他忘了，对方可是千年来最负盛名的阴阳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人类是种相当神奇的生物呢。”阴阳师撑着脸, 朝阳西斜，俊秀的五官半数隐匿在阴影里, 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俊雅的贵公子像是在叹息，又像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平无奇的事情一般，语调平静，毫无波澜。

　　“明明大部分比起妖怪而言简直是弱小的不得了, 心底里的阴暗却能够产出鵺那样恐怖的存在，有趣又很可笑，不是吗？”

　　“不是这样！”之前一直安安静静的棕发少年此刻却大声辩驳。

　　“虽然、虽然人类之间也确实是有很多不好的东西，但是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存在的！”

　　沢田纲吉暖褐色的眼眸微微黯淡一瞬，下一刻却又明亮如初，眼底的柔光映照在阴阳师漆黑的眼眸中，悄然到达阴阳师心底。

　　他没有办法否认安倍晴明所说的，在他尚未摆脱“废柴纲”的称号时，同学们或多或少的恶意与嘲讽他也曾独自一人忍受。

　　可是，在Reborn突兀地闯进他的生活之后，他也收获了无比珍贵的友谊。即便生活里处处伴随着难以预测的危险，只要有自己的伙伴在身边，他就有无限的动力继续走下去。

　　阴阳师忽然一愣，像是完全没料到面前这孩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无声扭过头，漆黑的眼眸倒映出澄澈的天空。天上阳光有些刺眼，阴阳师不得不眯起眼眸，即便如此也不愿意移开目光。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定会是这个孩子。

　　他从小天赋异禀、聪慧异常，却深受这种无形妖物的影响。

　　族人表面的追捧，暗地里的诋毁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无数附着在族人身上代表着贪婪、嫉妒、阴险的妖物不止一次让他对曾经的生活感到厌倦。

　　所以那些长老处心积虑想要赶他走的计划，他一点异议都无，毫无留恋离开几乎让人窒息的安倍一族。

　　这孩子明明和他一样，如此直观地面对人类心中阴沉污秽的恶意，却仍能如同外面的天空一般，毫无芥蒂地接受、包容。

　　在这孩子眼中，一切的污秽之物都挡住不那些细微角落里悄然绽开的美好。

　　不过……

　　阴阳师展开手上的折扇，掩住嘴角柔和的微笑，缓慢闭上眼。

　　他不也正是因为这些仍旧美好的事物，才会选择对付鵺的吗。

　　就算他再怎么讨厌人类，他还是无法彻底狠下心完全撒手不管。

　　“那个……您刚才说鵺是……”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确确实实从安倍晴明口中得到证实还是让棕发少年忍不住心底一颤。

　　“那家伙啊。”阴阳师手上的折扇轻轻敲击手心，罕见的有些苦恼。

　　“鵺是从千百年来积攒的无数恶意中诞生出来的妖怪。”

　　“可别小看了源自人类心中无尽恶意的恐怖啊。”

　　阴阳师脸色微沉，神情严肃。

　　“那我该……”棕发少年可还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房门突然间被打开，太常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现在就要离开吗？”

　　安倍晴明好像一早就知道太常进来的原因，并不像棕发少年那般惊讶。

　　“嗯。”太常点头，“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我再拖下去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沢田纲吉的错觉，他似乎从那双灿金色的眼眸里，看到了一丝不舍。

　　而且……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听两人的对话就像是在打哑谜一样。流星小说网 www.shupu.org

　　他又忍不住联想到太常之前所说的“封印”上，直觉或许与之有关。

　　尽管是满肚子疑问，沢田纲吉却没办法现在就问出口。

　　房间里面气氛越加凝重，阴阳师垂下眼眸，再平淡不过的声音却硬是让沢田纲吉听出了一抹怅然。

　　“这样啊。”

　　“让你们做出这样的牺牲，还真是……”

　　“别这样说啊，晴明。”神将摇摇头，“你的付出可是比我们要多多了啊。”

　　“比起我，太阴她那边才更加头疼吧。”太常无奈地笑笑，已经可以预料到待会儿会和太阴有一场争吵了。

　　阴阳师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哑然失笑。

　　等到太常离开，沢田纲吉才慢悠悠飘到安倍晴明面前，满腹疑问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从千年后了解到的，毕竟还是太少了。

　　“鵺是个相当难对付的角色啊。”也不知道阴阳师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他讲话，棕发少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嗯、啊……”

　　“我想，你应该知道鵺现在正在平安京作乱？”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手心，阴阳师神色间满是嘲讽，“也不知道那群那老家伙给他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他当然知道族中那些长老暗地里和鵺进行交易，希望以此得到强大的力量。

　　对此，阴阳师只觉得可笑至极。

　　“想要彻底消灭掉鵺，目前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将他封印。”

　　“封印？”沢田纲吉重复道。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了。

　　“虽然说是封印，其实只是拖延时间的法子罢了。”

　　阴阳师摇头叹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在的年代，封印应该快要被打破了吧。”

　　“是……”

　　提起这个，棕发少年也忍不住想要叹息了。

　　御门院家的攻击来势汹汹，光是应对那所谓的清除都已经让他们几乎要筋疲力尽，更别提是保护封印。

　　“这样啊……”阴阳师若有所思，“光凭那些妖怪，破坏封印看来还是有些困难啊。”

　　“诶？”沢田纲吉愣住，暖棕色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听安倍晴明这话的意思，他怎么觉得像是反而在期待封印全部被打破呢？

　　“您好像……并不惊讶封印被打破？”

　　“当然。”安倍晴明眯起眼，满意的看到少年震惊不已的表情。

　　“毕竟，封印本身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你知道封印的核心是什么吗？”安倍晴明却并没有等少年从震惊之中回过神，自顾自说道。

　　“虽然封印现在不过是用来拖延时间，想要能够将鵺封印进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阴阳师起身，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只剩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隐隐泛着冷光。

　　“封印的核心，是十二位神将。”

　　“！”

　　棕发少年瞳孔骤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可他们不是……”

　　直到眼睛实在是干涩得难受，沢田纲吉才艰难眨了下眼。他的声音干哑，就像是强行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可他们不是你的同伴吗？

　　你怎么可以……

　　沢田纲吉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勉强能够开口。

　　眼眶里有微弱的湿意，虽然才不过相处几个月，神将们分明的个性和以及明里暗里对他的关心在脑海里浮现，让他有些鼻尖发酸。

　　他们明明是那么尊敬安倍晴明！

　　“他们知道的。”安倍晴明静静看着难过不已的少年，无声叹息。

　　“除了太阴以外，所有的神将都是自愿成为封印的核心。”

　　而太阴……安倍晴明闭上眼，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心底的感情。

　　所有的神将之中，太阴是最为依赖他的，就算他能够狠下心派遣其他的神将离开，对于太阴他却是一拖再拖，不想让对方知道这残酷的真相。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小白？”

　　“你那里的封印并不完整，不是吗？”

　　安倍晴明只是继续诉说封印的缘由。早在他决定用这样的方法的时候，他们就没有退路了。

　　鵺的力量实在是强大而又诡异，即便是安倍晴明也拿它毫无办法。

　　“完整的封印必须要十二位式神一同完成，但是现在最后一个封印的核心——”

　　“是我。”

　　封印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