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跳舞的曼珠沙华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锦瑟无端89
然而睡来睡去也不踏实,恍惚中惊见桑子明那纯净的微笑,想伸手触及,他突然弃我而去,急切间我忘了矜持,忙去牵他的衣角,待他转过身来我大吃一惊:这不是蓝剑又是哪个?
我整个人如同被梦魇笼罩,出不得声喘不得气,好容易从枕上跃起,以为已经错过了时间,但看看壁上的钟表,才刚刚五分钟——五分钟的时间,对我却像一个轮回。
惶恐中,我坐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汗水慢慢变凉。
这十几年的时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始终没有使我释然么?
那是我心中的恨、怨怼、屈辱,还有不甘,借了桑子明的模样,统统在梦魇之夜跑回来看我。这么多年过去,只要心中略有不快,就不停地梦到桑子明——我和翩翩第一次地交手,她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默默地想着,不自觉抓起床头柜上那个玻璃球,它冰凉、美丽、会时时飘雪,并永远安静。
将它贴进脸颊,才惊觉自己身上滚烫。我拿过镜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自己:那不可控制的绯红,像一朵娇艳的海棠;眼神美丽而饥渴,怀着不被人知也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样子像极了一个人,我凝神细思,是谁呢?莫非是多年前,那个荒芜的寺院里,那尊名叫“阿修罗”的塑像——然而思绪一经滑过此,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我又来晚了——但我终归是来了:我的意识圈不住我的心,我的逻辑管不住我的脚——我的下意识,也许故意想看到什么人?
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舞会,我到的时候正是舞会的高潮,舞池里的青年男女相拥翩翩起舞,伴奏的是一队英俊少年。他们穿着洁白的衬衣,原声合唱,却比任何乐器还要优美,清新如同刚出炉的抹茶蛋糕。
抹茶味的起司蛋糕,我是非常喜欢的,以前在英国,晋玄常给我买。
只是上面的装饰,黑巧克力嫌太苦,牛奶味又嫌过于柔顺,芒果和草莓仿佛有点不搭调。所以那时侯,每次晋玄总是先把它们塞进他自己的嘴里,才把莹绿色的蛋糕递给我。
我不禁又是一怔:为什么我总是想起那些和我不再相关的男人?是不甘么?还是其他什么?
天骤然阴了下去,死灰般的颜色。
蓝剑走到我的身边,给我拿了一个起司蛋糕。没有抹茶,却有绚丽的巧克力和水果装饰,我捧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穿着一件杰尼亚暗蓝色衬衫,那种蓝,接近于傍晚的北方天空。没扎领带,或许因为太的缘故,他袖口散开,折成两道,可以看见左手手腕上的江诗丹顿古董表,早已被岁月磨得无甚光泽,配在他身上却非常典雅和低调。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湘裙,我几乎以为你不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几乎一惊,不得不抬头注视他。见我看他,蓝剑的嘴角微微上弯了一下,显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虽然那丝笑意很快就像石子投湖般,转眼间波纹消逝,归于死寂。但是能够让他露出那样的笑,已经是很难得。
“我怕曲终人散你仍不出现……”他的距离和我近到暧昧的程度,温热的呼吸,像芙蓉花絮,落得我一头一颈。
这套把戏多年以前他也用过对付我,可是如今拿出来,却一样好用——我不禁自嘲地苦笑起来:一个人能颠倒众生,毕竟是有他的理由。
我冷冷道:“我又不是舞会的主角,何须在意出场和退场的时刻?”
他突然俯身,近到不能再近,我的肌肤接触到他的肌肤,我的睫毛可以碰到他的睫毛,我的心跳对应着他的心跳,我的面颊感受到他的呼吸,我的心,一下子温柔痛楚起来——那么冰冷的表情,那么热烈的体温,永远隔得万水千山,又分明在咫尺之间,是我双手可以握住的事物。
蓦然间,我对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害怕,象久灾的人恐惧洪水与烈火;又抵挡不住地满心渴慕,像沙漠的植物向往清泉与阳光。
而我此时能做的,却不过是握着手中的盘子,并不动声色地划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正在艰难地拉锯战中,他突然说:“湘裙,自你离开后,我总是做雷同的梦: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没有你在等待……于是我对自己发誓:在我可控的范围内,我要为你亮起永远的通明灯火,好让你看清我的等待,不至于迷失回来的方向!”
我愣住了,泪水几乎不受控制地汹涌出来——这个男人,要折磨我到几时呢?无可救药的,他的爱依然震动我,他的痛依然刺伤我,我习惯了为他不快乐,并以为那是我自身的一部分。
是的,我爱他,执拗且不问结果,爱他爱了那么久。
我甚至爱他不爱我时的残忍,我甚至爱他抛弃我时的痛楚,我爱他如同爱自己的自尊心——即使受了伤,即使深可见骨,即使结不了疤,即使永远血淋淋,我还是爱他。
我的爱,就如同伤口这么深。
周围突然响起欢快而激烈的舞曲,女孩子们欢快地叫着,放情地舞动着身体,欢畅地大笑、快速地旋转,美丽的头发随之衣裙,一起飞扬起来。
昔日美好的时光,如同闪亮的晶体,从记忆深处突然苏醒,我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第一次在舞会上遇到他:那满园的香花,还有午后迷离的日光。
自此之后,我一直在想:什么是缘分?其实我一直没有答案。
但我不知道:当你对一个人念念不忘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又或者是当你想忽视某个人时,一转头却发现他依然还在哪里,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清晰——这,算不算缘分?
蓝剑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湘裙,我从未希望能得到上天的垂怜,因为我认为我有能力主宰自己,主宰他人。后来年纪渐大,我方知自己的渺小,在命运的轮盘中,每个人都是一只可有可无的棋子。可是这一次面对你,即使上天再严苛,我也要殊死一搏,只因,你是我的——这一切原本早已注定。”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佯装不耐烦,转过头去,顿了片刻说,“这种花言巧语留给旁的女孩子去听,至于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你,不因任何事情而改变!”但是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声吠的狗都是胆小的狗了,原来人有时也是这般。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我身后轻轻将我圈住。“湘裙,你应该知道我的,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自从你到这里的第一天,你便一直在我的视线下走遍每一处,直至最后我可以接近的尺度。即使是杯毒酒,我也饮鸩止渴。今后无论你做出任何决定,请你一定……一定记住我这句话:没人能知道你的一切,像我知道的这般;没人能了解你,如同我了解的这般!”
他拥抱我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右手,上面戴着一串水晶手钏——生意人都或多或少信些佛教,戴水晶和檀木珠子本也不稀奇,但是蓝剑的这个很奇怪,大小不一,有几个还用金丝刻镂着花纹,怎么看也不像佛珠——然而我突然一愣,这些珠子为什么如此熟悉?
这岂不是当年蓝剑送我、又被我拽断了的水晶项链?
阴霾一下子在散去,天空重新露出澄明的阳光。
这样的冬日,这样的温度,美丽的水晶珠钏闪闪发光,恍惚间有种宿命的感觉,在空气里静静流淌。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呢?时而让人仇恨得杀之后快,时而让人心软得温情四溢。
我实在无法和他如此对峙,更不想成为第二天公司里的话题,于是努力挣开他,快速走出舞池。
蓝剑紧随其后,不容我有片刻的拒绝和质疑,便猛然低头吻上我的唇。
我一怔,下意识地阻拦,他的力量那么大,并执意地伸向我。我突然悲愤,抓住他的手臂,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深深咬了下去。
他身形微顿,却依旧强行揽我入怀。隔着轻薄的衣裳,口腔中终于漫起血味的腥甜,他纹丝不动,只是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我。我几乎要咬下他的一块肉来,强烈的恨意使全身的力气几乎都在这一咬中使尽,我胡乱撕扯着他胸口的衣襟,更深更狠的咬下去。
他的面容孤寂冷冽,他的气息陌生熟悉,他的臂怀温暖坚固,仿佛能抵挡住一切,只是紧紧地搂住我。蓝色衬衣无声浸润成紫色,晕开的地方有点灰。我的头被他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听得到他心跳的声音,夹杂着清郁的男性香水雨水与血腥的甘苦气息。
忽然有泪,极大的一颗,从眼角慢慢地沁出来,“嗒”一声砸落,混合着血水,一点一滴地往下淌着。
我终于崩溃,精疲力竭地松开牙关。蓝色衣袖上迅速浸出新月形的血痕,他却紧紧抱住了我,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我在这里。”心中忽觉一松,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整个人本来如铁如石,目光却渐渐融软,如同锋利的冰刃,渐渐为雪水所蚀。
我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牵起肋下隐隐作痛。
我对面的男人,眼角眉梢里有这十多年的岁月:当初的年少青葱,心高血热,充满幻想;后来无数个或闷热或微凉的辗转之夜,热情变成了一种符号和习惯,可还是坚持着;再后来,即使明知无望,依然执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岁月流过我们两人中间,深刻的理解如同心灵感应,倏然而至。
我的复杂感情,与他竟然息息相通。心里渐渐柔软悲凉,轻叹一声“罢了”。
他的吻,激烈而狂乱,透着悲伤的无望、无望的矛盾、矛盾的迫切、迫切的渴望和挣扎——那般的火热而绵长。让我再也顾及不到其他,天地俱归初始。又仿佛回到了太昊之山,有扶风为乐,远离一切仇恨和喧嚣——不,在遥远的时代,甚至没有这些感情,世间只有我与他,也渐渐溶为一人。
娑婆世界有释迦佛、四谛法、五比丘,从此便就有了三宝。
释迦佛说:此是苦,汝应知;此是集,汝应断;此是灭,汝应证;此是道,汝应修。
可是《心经》又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既是空,空既是色。
空空色色,色色空空,难遂众生痴狂……不若,求一夕温存,贪半晌欢愉吧。便如这轻吻,细细碎碎,沿着颈颊,游于肌理,暧昧复凄凉。
我知道,魔咒又复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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