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对面的许纯是学生会的，她正在做部门里的表格统计工作，“懿丘，你院校志愿表都交了么？”

　　“我刚交过去。”

　　“那我们的学院领导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林懿丘笑了:“有那么严重？”

　　许纯揶揄她:“年级第一为爱消极怠工，除了你还有谁？”

　　她拿了茶杯去饮水机那边接水，不太在意:“我上次期末成绩也就比第二高了一点点。”

　　说起成绩，何小妤想起来，“第二名好像是陈乔。她上次还去教务处举报说宏观成绩有问题，不过被学院老师给驳回了。”

　　“还有这事？”许纯和刘玟玟一下凑过来。

　　“她说宏观统分是学生助教做的，老师可以给助教开后门，成绩不公平——”何小妤瞧了林懿丘一眼。那时顾承林的学生助教是林懿丘。

　　她继续说，“可好笑的地方就在，人家顾老师是直接把成绩扔给研究生院那边统计的，从出卷到计分压根就没人插手。”

　　刘玟玟很是无语:“成绩比不过就比不过，她怎么事儿这么多。”

　　林懿丘听完微微一愣。

　　她忽然想起上学期自己那名不副实闲的学生助理，空挂着一闲职，任何和统分计分有关的事男人都没让她插手过。

　　估计他早预料有这一天，也是怕落人口舌，早早把她拴在身边，却又一直恪守该有的界线。

　　她端着水杯抿一口水，听见自己桌上的手机铃响，便走过去接电话。

　　是顾承林。

　　“男朋友打来的？”许纯从后面搂一下她肩膀，她视线往前，差点要瞧见她手机屏幕上的拨号人名字。

　　林懿丘一激灵，赶忙掩一下手机:“嗯……”

　　许纯看她护得不行的模样，“切”一声，“快去吧快去吧，谁想看你秀恩爱。”

　　林懿丘笑一笑，拿着手机出去了。

　　外面一点转春的晚风拂过脖颈，楼下亮了一排的路灯，对面几栋宿舍整齐排列，皆是灯火通明。

　　“回宿舍了？”电话里传来男人的声音。

　　“回来有一会儿了。”林懿丘走到栏杆边，她一手抵在栏杆上半撑着脸，听着他那边过于安静的背景音，问他：“你还在开会么？”

　　顾承林站在走廊尽头，他从后门望一眼会议大厅，里面LED屏幕上还在讲学校刚接到的教育文件，下面黑压压坐了一大堆资历高的研究员和教授。

　　“嗯，还在开。”

　　“那你还有空给我打电话？”她笑。

　　林懿丘抬眼望一下头顶黑蓝和铅灰交融的夜空，一抹薄薄清月挂在学校最高的建筑物上，洇开一片遥远的颜色。

　　“教职工会。中途出来了。”那边声音带了点哑，像是一天说了不少话，显得有些疲惫。

　　“教职工的确没意思。”林懿丘有些心疼他，“翘了就翘了吧。”

　　顾承林听她这样的柔凉而俏皮的语气，宛如窗外的春风钻入心头，连一整天乌七八糟事务缠身的烦躁也淡了许多。

　　刚要回话，会议厅后门又出来一个老师，他见到顾承林，意外极了：“顾老师也出来啦。”

　　顾承林点一下头：“嗯，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那老师瞧见他举着手机的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低调简约的素白戒指，他惊讶：“顾老师都结婚了？”

　　顾承林耐着性子：“嗯。”

　　那老师也瞧出他面上一些客套和不耐烦，扬一扬手里夹着的烟，“我过去抽。不打扰了。”

　　这边的林懿丘听不见那头和顾承林说话人的声音，她上身微微往前，困在阳台冰凉的不锈钢栏杆上，听他与人寒暄。

　　头顶晾晒的衣服随着晚风摇摇晃晃。

　　她爱极了这般清淡理性的他，当然，火热起来，也是喜欢的。就是有些招架不住。

　　良久，电话里安静下来，应该是他的同事应该走掉了。

　　那边唤她一声，林懿丘弯弯眼，也跟着应一声。

　　她抬头眺望远处高高低低的城市建筑，想起方才室友说给她听的那件事，“顾承林……”

　　“嗯？”她一般都不怎么喊他全名。

　　“怎么了？”顾承林微微一哂。

　　林懿丘别一下被风吹散的碎发，还是说：“没怎么。”

　　她想，要是他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这件事，那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吧。

　　造谣年年有，没必要过去的事又拿出来让他担心。

　　“我今天把志愿表都交了。”

　　“嗯。我看见了。”

　　“你这怎么看见的？”

　　“忘了？”顾承林语气带一点笑，“我有教师端。”

　　林懿丘“哦”一声，“那你早点开完会回去休息？”

　　“好。”

　　电话到这里应该是要结束了，但两边都没人主动挂断。

　　最后一刻，林懿丘又突然开口：“承林哥。”

　　“嗯？”顾承林又将手机举回耳边。

　　“你真好。”

　　电话那头的男人停顿片刻，清笑半声，似乎尤为高兴：“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我说你真好！”林懿丘就知道他故意的。

　　顾承林勾勾嘴角：“听见了。”

　　林懿丘轻“哼”一声，“挂了！”

　　“挂吧。早点休息，晚安。”

　　-

　　五月底，留学资格考试。

　　林懿丘虽然准备时间短，但她本来就有充足的英语基础，专业成绩也向来能打，这种资格考试她只要按部就班正常发挥，都不会出很大的错。

　　考场被分配在市中心文化路的一家外国语中学里，分笔试和上机考试，得考一整天。

　　林懿丘倒没什么压力，她甚至不需要顾承林来送她，因为她自己的那栋小别墅本来就算高级学区房，就在那所外国语中学附近。

　　而顾承林自然是要来接她的。

　　春夏时节时间似乎都过得飞快，初春到初夏，日子哗啦啦就翻到尽头。

　　大门外，顾承林站在广告牌边等她。

　　广告牌上是某个当红男星的奢侈品广告，但光鲜亮丽的着装，都比不过前面身形清颀面容清峻的男人。

　　林懿丘单肩背着包出来，很容易就在人群里一眼瞧见他。而顾承林也有感应般对上她寻找的视线，他稍稍站直身子。

　　她双眼一亮，赶紧往他的方向走。

　　“感觉怎么样？”顾承林接过她的背包。

　　“还行。”林懿丘回想一下自己的状况，“反正都写完了。”

　　顾承林淡淡勾一勾嘴角，他知道，一般只要她说这种类似的话，就说明她发挥得还不错。

　　“嗯。”男人伸手揉一下她后脑勺，随即牵住她手，把人往怀里一带，“走吧，去吃饭。”

　　这里离她的小别墅近，顾承林来接她，也就没有开车。

　　两人在周边找了餐厅，吃完饭，准备就这么走回去。

　　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城市灯火堪堪亮起。

　　暖风绵长，他们顺着路往回走。

　　前一段时间都埋头在忙自己的事，见面机会少，今日走在一起，林懿丘一路有说不完的话。

　　她拉着他手，一晃一晃的。

　　时而往前快走几步，回头和他面对面倒着走路。

　　路过一家新开的冰淇凌店，林懿丘拉住顾承林过去，她伸出食指指一指那边的店面。

　　顾承林看她两眼放光，当然知道她的小心思，他伸出一根手指，提醒说：“你晚餐已经吃了一个冰淇凌球了。”

　　林懿丘一双眼眨巴一下，“有嘛？”

　　“有。”

　　“刚刚的不算。那个已经消化掉了！”

　　小妹妹嘴角带着小狐狸一样的笑，眉眼弯弯，就算强词夺理也顾盼生辉。

　　很难不心动，也很难不满足她。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本事。

　　顾承林也一直在这上面栽跟头，还是从没起来过的那种。

　　都依她罢。怎么都好。

　　“……行吧。”男人败下阵，顺从地从裤兜里拿出皮夹。

　　林懿丘如愿拿到一个巧克力和香草拼在一起的冰淇凌。

　　她咬掉一口，冲他比了个又土又可爱的剪刀手。

　　夜晚的霓虹灯如宝石光一样自如变幻，流水一样淌过掌心，顾承林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光影斑驳。

　　终于走入小区，里面与大路的隔音效果好，僻静得很，林懿丘才稍稍安定下来。

　　手里的冰淇凌还没吃完，她嘴里冰凉凉、甜丝丝的。

　　走上红砖铺地的林荫小路，月光在树影间时隐时现。

　　林懿丘突然灵光一闪，她停住脚步：“顾承林。”

　　“嗯？”男人回身瞅她。

　　“你低头。”

　　顾承林照做，他俯身与小妹妹视线平齐：“干什么？”

　　林懿丘伸出细长的手臂搂住他脖颈，主动往前在他唇上一碰，蜻蜓点水般移开，她眼眸微亮：“甜么？”

　　顾承林仿佛听见胸腔里，有一瓶摇晃许久的气泡香槟“嘭”地一声喷射而出。

　　他手扣住她腰，将人拉进自己的势力范围。

　　她唇边泛着一圈冰淇凌糖渍，舌尖卷过，再探入进去一点点侵占。

　　很甜，甜进心窝里。

　　林懿丘攀着他，氧气也跟着一点点减少，吻至极限，男人终于捏捏她脸，微微退开一点，眯眼问，“故意的？”

　　“对呀。”她答得干净利落，还要反将一军，“才看出来？”

　　顾承林眼神玩味一瞬，他指腹蹭一蹭她嘴角，再度俯身，顺着她答，“嗯，才看出来。”

　　一直到别墅门口，光线亮堂起来。

　　绿化带前停了一辆跑车。

　　林懿丘一时只觉得这车有点眼熟，但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刚要进门，跑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

　　那人面容仍旧和原来那般儒雅和煦，他应当是保养地极好，相同的岁月总不在他身上显露痕迹。

　　而在林佩身上就会。

　　林懿丘一下顿住脚步，她深吸口气，明明刚才还在和顾承林玩闹的笑容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浑身一僵：“……爸？”

　　徐至诚目瞪口呆，目光又望向两人紧紧牵在一块的手，“……懿丘？”

　　他看看自己的女儿，又看看她身边的男人，眯了眼，“——顾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