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看着盛星燃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心里不由得一颤，总觉得盛星燃过于慎重，甚至郑重了。

　　杨雯萱并不是个没有分寸感的人，虽然喝醉了会有一点点缠人，但圈子里能让她安心倾诉的人本就不多，林序没有直接拒绝她的脆弱的理由。

　　除非他有了爱人，而那爱人会因此而觉得界限不明。

　　可盛星燃又不是他的爱人。

　　“不讨厌。”林序答得模棱两可。

　　盛星燃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忽然对崽崽说：“崽崽，想不想序序爸爸给你找个又漂亮又本事的妈妈？”

　　崽崽瘪了瘪嘴：“我不要，我只想要序序爸爸和星燃爸爸，序序爸爸是我妈妈，我不要其他妈妈了。”

　　看着崽崽委屈的样子，盛星燃知道自己慈爱爸爸人设，又翻车了。

　　林序无语：“盛星燃，你是不是不长心？你讽刺我就算了，别波及孩子。”

　　讽刺？盛星燃皱眉。他觉得自己才是被讽刺的那个。

　　“我哪有讽刺你？”他也委屈分辩。

　　“我不可能会给崽崽找个妈妈，我的取向，儿童院的工作人员不是有和你交代过吗？”林序认真说，“能不能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而且……”

　　而且崽崽对“妈妈”这个词有着独特的敏感和抗拒。这句话林序不想当着崽崽的面说，吞了回去。

　　盛星燃也立刻懂了林序的潜台词，心里对崽崽充满抱歉。

　　“对不起。”他立刻道歉向崽崽道歉。崽崽大人一样摸了摸盛星燃的脸：“没关系吖。”

　　“抱歉。”盛星燃又向林序道歉，“不知道是你的时候，儿童院的工作人员是说了一些你提供的资料。但是我当时没仔细听。”

　　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和另一位助养人有什么交集，心思便也没有一点儿放在去了解对方情况上。

　　但道完歉，他脑子里后知后觉地一震，“取向”？

　　林序说，他的“取向”？

　　盛星燃瞬间被“取向”这个词砸出了不知所措的混乱：

　　林序说不可能给崽崽找妈妈，意思是，还是可以找个爸爸的吗？

　　林序的取向是同性？所以我是林序的取向？

　　所以我和他，有可能成为可能吗？

　　但是他为什么对我从来不假以辞色？

　　是我对他来说不够魅力吗？

　　也是啊，林序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虽然我是很好看很有竞争力，但是他不一定会对我……

　　林序打断了盛星燃内心中的暴走。他安抚崽崽：“序序爸爸不会给你找个可爱妈妈的。星燃爸爸以后会和某个漂亮又可爱的阿姨或者姐姐在一起，那个时候，如果你觉得喜欢，可以选择多一个妈妈，如果不喜欢，不接受也没关系的，知道吗？”

　　崽崽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盛星燃僵硬地说不出话来，那句“我不会和什么漂亮可爱的阿姨姐姐在一起”像是已经干掉了的馒头块，堵在心口，噎得慌。

　　本来很温馨，却意外转向别扭、且对盛星燃来说信息量巨大的早餐结束之后，林序便回了自己家。

　　那一周，林序也再没有来过盛星燃的家里。

　　直到周一的早上，林序才通知盛星燃，他八点半来接崽崽。

　　周一一早，盛星燃十点要进组。是个公益短片，时长不长，却也要拍摄两周左右，好在拍摄地就在本市，盛星燃不用被固定在剧组，每天都可以回自己家。

　　叶沁沁的精修升级版工作计划已经给到林序，林序却不想发给盛星燃了。他只告诉盛星燃接下来两周崽崽可以都住在他家，却不提他如果中途有工作，怎么和盛星燃衔接崽崽的照顾问题。

　　他不说，盛星燃也找不到机会问。那天留下的尴尬和别扭一直没有消散，盛星燃的别扭来自于林序并没有否定和杨雯萱的感情，尴尬的却是不知道怎么带着自己觉醒的少男心，去和林序若无其事的相处。

　　而这尴尬别扭会让盛星燃觉得特别难受，更在于他感觉到，这好像不止是他单方面的问题。

　　林序似乎也在扭着脾气。

　　比如这次来接崽崽，他根本就不打算上楼。盛星燃眼巴巴守在玄关等着给林序开门，却只收到了微信冷冰冰的文字消息：【我在负一楼停车场电梯口，请把崽崽送下来】

　　他不上楼，他还说“请”。

　　他在用合规的社交礼仪和盛星燃划清关系，好像两个人又变成“对家”的关系，而且比之前更冰冷，距离更遥远。

　　盛星燃觉得更别扭了。

　　但别扭了几分钟，他还是拎着崽崽最爱的卡通团拖鞋，跟着“要去序序爸爸家了！”而开心奔跑的崽崽去了负一楼停车场。

　　林序把车停在了距离电梯口最近的停车位。

　　那个停车位是盛星燃买下来的，但林序显然并不知情。他降下车窗，对崽崽挥挥手：“我们占着人家车位呢，不能待太久，和星燃爸爸说了‘bye-bye’就上车吧。”

　　盛星燃觉得自己虽然不无辜，但真的很委屈。可是他也只能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蹲下身子给崽崽把小背包的带子理理好：“想星燃爸爸了就打电话，随时都可以，就算没有接到我也会第一时间给你打回去的。”

　　“好嘞~”崽崽欢快地回答。

　　牵着崽崽的手，盛星燃打开林序车的后车门，把崽崽在安全座椅上安置好了，轻轻说了句“再见”，退出了后车厢。

　　林序没有看他，挂了个档，随时准备起步。

　　盛星燃用力一咬下唇，仿佛确认了决心，踏前一步，赶在林序升起驾驶座玻璃前把手搭在了车窗上：“对不起。”

　　林序不说话，只抬眼看盛星燃。

　　那眼神里依然有着浓重的抗拒，但盛星燃也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林序刻意拉开的距离，还是被他道歉的态度给软化了。

　　“对不起。”盛星燃继续说，“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一直都是明朗耀眼的盛星燃，此刻的道歉的态度却是诚恳又可怜，林序心里漫出了些许柔软，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比盛星燃大三岁，但偏执的固执起来的时候，仿佛更幼稚的是他。

　　“不用对不起，你也没做错什么。”林序说。

　　盛星燃小心翼翼地看林序，仿佛在确认他眼中的情绪是否真的平复：“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没生气。”林序轻描淡写地打算把这件事翻过去，“我们走了，你好好工作。”

　　盛星燃却没有松开放在车窗上的手：“那我能去你家看崽崽吗？”

　　林序应了声“可以”。

　　“那……”盛星燃声音里带着紧张，还透着乖，“我来了，能蹭饭吗？”

　　低下头，不看盛星燃，林序微微点了点头。

　　盛星燃的声音更紧张了：“如果太晚了，或者想和崽崽一起久一点，也能在你家住下吗？”

　　林序从盛星燃绷紧的紧张声线里，竟然感受到了小心翼翼。

　　这是一直自信光耀的盛星燃从来没有在林序面前展现过的一面。

　　这让林序没来由地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盛星燃固执放在车窗上的手背。

　　林序走后，盛星燃的心一直也没落到实处。

　　还好第一天的拍摄并不紧张，更多的是确认走位，不然盛星燃怀疑他会拿下职业生涯最多的NG，一世英名毁于不知道能不能和林序和好。

　　陈璇也受邀参与这个公益短片的拍摄，她的fans甚至还有现场探班，看到盛星燃出现时激动得连连挥手叫着他和陈璇的CP名。

　　陈璇抬起手拍拍盛星燃的肩膀：“你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要不去我房车上休息一下？”

　　房车。

　　盛星燃脑海里立刻浮现和林序并排坐看山中湖的愉快记忆。

　　他木然地摇摇头：“谢谢，不必了。”

　　“怎么？”陈璇笑得可爱，“怕被拍到你上我房车，传绯闻呀？”

　　“怕。”盛星燃眼神没有落在陈璇身上，只盯着手机屏幕，解锁，刷微信，按下锁屏，如此反反复复，似在等什么，又像只是无意识的习惯。

　　“怕什么？营业而已，正常的。”陈璇说。

　　盛星燃依旧刷着手机：“怕我喜欢的人生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震撼力却超然。

　　陈璇愕然，愣住了。

　　“可是如果你恋爱，你的流量……你……”

　　盛星燃淡然：“职业上，我是个演员，我对角色负责。职业之外，我是个普通人，我对家人和伴侣负责。这是我所理解的正常。炒CP营业，是行业常态，但不是我的正常。”

　　陈璇还待说些什么，导演已经叫了盛星燃去确认走位。

　　盛星燃应了声好，又再次点开微信看了一眼。

　　收到的信息太多，但他等待的那一个，始终悄无声息。

　　盛星燃苦笑着站起来，深呼吸后，恢复了工作该有的状态。

　　他迈步向导演走去。

　　午餐时间接近尾声时，摩擦了无数次的手机屏幕显示收到了微信，来自林序。

　　无精打采心绪烦乱的盛星燃瞬间恢复了活力。

　　林序发过来的是一条视频信息，盛星燃戴上蓝牙耳机，点击打开，崽崽的笑脸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们也是在午餐，崽崽快速拍了午餐的内容，又怼着林序的脸拍了几秒，然后奶声奶气喊起口号：“爸爸加油！”

　　盛星燃连着看了视频几次，心里慢慢被踏实填满了——至少林序没有把他拉黑。

　　午餐时间结束，导演叫盛星燃，下午第一个镜头就是拍他。盛星燃快速给林序回复了一个【收工我就回来】的消息，向片场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刷开了微信界面。

　　他把林序的微信设置为了置顶。

　　与此同时，一条来自林序的消息也发来了。

　　只有短短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