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叶栖栖裹着小被子从一边的抽屉里搬出了一个小型的投影仪，连上手机，按下开光，原本暗淡的对面墙壁一下子亮起来，显示出她的手机壁纸。

　　是一张像素很低的操场的照片，一闪而过，张雅文却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熟悉。

　　叶栖栖将手机递过来：“你想看什么？”

　　张雅文摇头，没有接:“随便，我都可以。”

　　毕竟她并不是真的很想看电影。

　　手机程序中的许多电影都需要开通会员，叶栖栖准备现在就充值一个，被张雅文叫停，她夺过叶栖栖的手机：“你平时又不看，为了一部电影，不值得。”

　　“好像也不贵。”

　　张雅文皱眉：“不可以乱花钱。”

　　叶栖栖靠在墙壁上，瞥了她一眼：“哦。”

　　最终两个人随便点开了一个可以免费观看的外国电影，音乐响起，缤纷的光影落在两个人的脸上，张雅文靠坐到叶栖栖身边，两个人的肩膀碰到一边，叶栖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自己的被子往张雅文身上扯了一半。

　　然后两个人的膝盖不知怎么顶在了一起。

　　电影是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美丽的女孩和俊朗的男孩幼时相识，吵吵闹闹。

　　画面里甜美的女声扯着嗓子说话。

　　张雅文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突然想起来，叶栖栖的手机壁纸似乎是她们的中学学校里的操场。前年回家，听说学校搬到了郊区的新地方，以前的中学成了一个老年大学。

　　她侧头看叶栖栖，对方头歪着，发丝随意落下，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安安静静地看着电影。

　　肩头怼了怼她，张雅文问：“你以前学的是理科？”

　　叶栖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张雅文突然跳跃到以前的事情上，但还是顺着她的思路，点点头。

　　“那你当年全省排名多少进的大学？”张雅文问。她当年考大学是全省前200名进的，对前面的几个学校不是很了解。

　　叶栖栖回想了一下，刚准备说的时候，张雅文打断了她：“我不想听具体数字，告诉我几位数吧，让我死心就好。”

　　“两位数。”叶栖栖说。

　　张雅文头皮发麻：“那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不觉得委屈自己？”

　　叶栖栖垂眼看她，观察了一下，发现张雅文真的是在回忆学生时期的过往，也是真心为高考成绩而痛心疾首，懒懒地回答：“南方大学宿舍条件比较好。”

　　“……这么肤浅？”

　　“你给我来一个深刻的？”

　　张雅文：“……”

　　她撇了撇嘴，手拄着膝盖托着下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电影上。

　　电影剧情往后推进，女孩从树上掉下来，砸进男生的怀抱里，四目对视，眼神中充满了光彩，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吻戏。西方电影的吻戏总是带着点痴缠。

　　此刻在逼仄的空间被无限放大，无论是声音还是画面。

　　然后张雅文想起了晚上宿舍客厅门板上拥吻的两个女孩子，她有些心惊胆战地摸上了自己的嘴唇。

　　热而且烫。

　　头慢慢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叶栖栖的心思一直没有在电影上，张雅文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现在是因为看到一男一女的接吻而害羞吗？

　　她的心里酸酸的。

　　电影里绮丽的画面还没有过去。叶栖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明天晚上老师寿礼的礼物你还是准备用之前那个吗？”

　　张雅文被突然提起来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气馁地点点头：“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

　　“我准备一个印章和一副字画，书画院的一位老先生，老师提过很喜欢他的作品。你挑一个送吧。”

　　张雅文知道业内大师的书画印章的周期都比较长，现在已经拿到的话，需要提前几个月联系。

　　那她早就为自己想好了吗？

　　张雅文有点不确定。

　　从叶栖栖开始给自己做实习生以来，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超出了一般学妹的界限。

　　错综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冲进她的心里，而她却理不出任何头绪，浑浑噩噩，却突然无比宁静起来。

　　她问：“为什么给我准备？”

　　叶栖栖依然保持靠坐在墙壁的姿势，眼睛看向正前方的电影，过了一会，没有说话。

　　张雅文继续问：“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

　　因为电影而显得拥挤的宿舍突然又显得寂静而空旷起来。她脱口而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原本以为会耗尽心思，或者是需要拥有巨大的勇气，但是这个夜晚，曾经无法负荷的情感，好像变得轻盈了起来。

　　女孩子的勇气来得没有方向。

　　叶栖栖的手指垂落在膝盖上，松松地握着。

　　张雅文转过身子，正对着叶栖栖，说：“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姐吗？”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天。

　　叶栖栖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然后松开，侧过脸问她：“那你刚才要亲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师妹吗？”

　　张雅文突然想起了有一年夏天和室友去日本旅游，她们一行人穿在浴衣拎着手包挤在当地人的队伍里去海边看烟火，夜晚黑色的河面上突然炸开了无数绚烂的烟花。

　　就好像她此刻的心一样。

　　指尖酥酥麻麻，张雅文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怔在那里，好一会，结结巴巴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叶栖栖的回答干脆利落：“我没有睡着。”

　　脑袋里传来一阵烈日下焦灼的轰鸣声，张雅文低头自言自语：“你……都看到了？”

　　“嗯。”

　　张雅文如坠冰窟，手脚冰冷，声音涩涩的：“栖栖，你会觉的……我是一个……疯子吗？”

　　一个喜欢上女孩子的疯子。

　　一个图谋不轨的疯子。

　　一个让人避而远之的疯子。

　　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几分钟，电影似乎到了什么高潮的片段，但已经无人在意。宁静的校园里，密密麻麻的宿舍楼区，只亮着几盏微弱的灯。

　　此刻，少女的心事如同春天的杂草一般疯长，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叶栖栖的声音更加冰凉：“嗯，是挺疯的。”

　　张雅文悬着的心坠入冰川，支离破碎，钝钝得痛着。

　　就在她本能地起身准备逃离的时候，下巴突然被人捏住，一双滚烫的唇贴近了自己。

　　凌乱的黑色的头发缠在一起。

　　叶栖栖红着眼尾，声线发抖：“可是我比你更疯怎么办。”

　　漫长的暗恋早就变成了心魔，撕不开，逃不过。

　　清冷的月，浓厚的夜色，以及多彩的光影在宿舍里打碎拼接，白色瓷砖被切割成片。

　　陌生而模糊的英文对话还在继续，窗外的走廊上是晚归的学生，踩着水泥阶梯上楼的声音，声控灯亮起的声音，以及夜晚的风声，一切都拉得悠远。

　　明暗交替的凌乱的床上，两个女孩纤细的身体重叠，撑着床单用力的手臂，光洁的蜷缩着的脚趾，起伏的圆润的弧度，迷离而喑哑的试探。

　　不知道是谁的低低的哭声，急促而隐忍的喘息。

　　两个女孩不知所措地接吻，好像是春夜的雨，湖面的烟火，安静地，热烈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被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