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应该是法宝里的，只是这样子怎么瞧都像透着股阴邪之力，不像正经法器。

　　澜灵素只觉背生寒意，不自禁地看向身侧，想问问徐承祯，可此刻他走在队伍最后，完全没法子说悄悄话了。

　　之前只顾好奇，没加在意，到这时才隐隐觉得不妥。

　　沿着光滑通道走了片刻，前方隐约听到哀叹哭泣声。

　　她知道已近了，当下加快步子，没多久眼前陡然敞亮，已到了一处开阔的大厅。

　　抬头只见天穹上一片昏暗，不时冒出几道闪电般的赤金色法咒，与通道间的密语刻纹十分相似。

　　而地面仍是非金非铜的亮黄色镜板，却交叉纵横，碎如棋盘，每一格还浮沉凹凸的上下动着。

　　其中不少方格是通明剔透的，里面既有人，也有面目狰狞的妖兽，最里头还有个身子半人半鱼，背生鳍甲，似乎竟是传言中极难遇见的海中鲛人！

　　好家伙！！！

　　美人鱼！

　　“你们天海城当真做下了不少’好’事。”徐承祯目光瞥着向天佑，眼带不屑。

　　澜灵素忍不住撇嘴哼了一声：“那些天天把玄门正宗挂在嘴边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师叔，你想啊，总拿遵纪守法来标榜自己的，多半都是人渣！”

　　徐承祯：“……”

　　他听她口没遮拦，隐约竟连天权也骂进去了，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

　　澜灵素被这渣渣气坏了，并未留意徐承祯复杂的脸色，目光四下里寻找四师姐。

　　“我问你，人呢？”七师姐忽然开口问。

　　那渣渣还真是个怕死的，一听这话，当即吃力地抬手向侧旁不远处指了指。

　　澜灵素朝那里望过去，就看其中一枚透明方格内有个人歪斜瘫坐在那里，但看不清面目，也不知是不是四师姐。

　　“放人。”

　　大师姐面色沉寒，按在那渣渣腰间的手轻动了一下。

　　对方登时全身痉挛，干枯的脸上青筋暴起，张着口唇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鼻中喘息了半晌才平复下来，慢慢转向旁边的洞壁，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在镜板一处暗纹密语上轻点了下。

　　穹顶间随即冒出一道闪电般的符咒，恰同密语一模一样，赤金色的光芒猝然落下，正击在那方格顶上。

　　众人只觉眼前一闪，方格的起伏之势也戛然而止，跟着缓缓升起，完全显露出来。

　　莹光层层剥落，里面斜靠的人向前一歪，扑倒在地上。

　　大师姐张手扬起红绫，破空飞出，卷在那人腰间，顺势回臂，将她拉了回来。

　　“林……！？？”

　　澜灵素话刚出口便顿住了，一半是难以置信，一半却是当真被吓到了。

　　只见眼前的人竟是一头暗无光泽的灰白长发，半遮半显的脸上皱纹密布，如刀刻般千沟万壑，但从身形和鬓边散乱却熟悉的发钗能辨出确是林芫贞无疑。

　　不对啊，怎么会是林芫贞呢，不是四师姐吗？

　　别说是澜灵素了，就连大师姐和七师姐也都呆住了，当下就看大师姐一把揪过那渣渣：“还有别的女子呢？”

　　“没……就只有……芫贞……你们不是来寻她的？”

　　莫名其妙的，澜灵素就想起那个在自己院中酿酒的林芫贞，心下有些难过，再转向那渣渣时，眼中满是怒火。

　　七师姐却已忍不住，当即踢了向天佑一脚：“没有？我四姐呢？”

　　那渣渣却一脸茫然：“我只负过芫贞……她不是你四姐？”

　　大师姐面色仍是静无波澜：“七妹，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咱们先在这四下里看看。”

　　于是她们两人便走开了，只有澜灵素望着林芫贞怔愣了许久。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上前将她扶起，亲手撩开遮在脸前的散发，露出那张恍如百岁老妪般的面孔。

　　“林姐姐，这怎么会……师叔，她还有救吗？咱们要不要快些带她回清雩山？”

　　不等徐承祯开口，就听大师姐的声音传来：“不成了，她这样子，就算咱们师父也救不了。”

　　徐承祯开口道：“林道友根基已尽毁，命在旦夕，除非有神仙下凡，用还魂再造的手段救她。”

　　这就是没法救的意思。

　　澜灵素想了想，忽然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颗丹药，虽然比不上九转还魂丹，但续一续命还是可以的。

　　她将那药送入林芫贞口中，不一会儿，就听一声沉哑的轻呼，林芫贞便幽幽醒转了过来。

　　“这丸药能延一时半刻，林姐姐，你有什么话想要说吗？”

　　虽然有点残酷，但是总比一句话都没留下的好。

　　徐承祯不由将目光却转向澜灵素，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出手帮忙，虽然终究还是救不了林芫贞的性命，但这份气度确实让人欣赏。

　　不愧是我天权的弟子！

　　这时候，就连大师姐和七师姐也都走过来了，应该是没在这里找到四师姐。

　　林芫贞此刻已睁开了眼，瞧见澜灵素在旁，面上微微一怔，只勉强笑了笑，倒也没如何惊讶。

　　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吃力的探头向旁边望。

　　“过去。”都是女儿家，大师姐一眼就瞧出她的意思，揪着向天佑那渣渣便朝前一掼。

　　“林姐姐，这渣男将你害成这样，还见他做什么？你放心，稍时我便将他碎尸万段，给你报仇！”

　　澜灵素忍不住心里生气，要是有人敢这么对自己，只要还能动手，她就一定会硬到底，鱼不一定死，但网一定会破！

　　却见林芫贞缓缓摇头，又颤颤地晃着手同那人说话。

　　向天佑那渣渣垂着脑袋，也不知是抬不起来，还是根本不敢看，半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现下这……样子你定是……不想见吧？”

　　林芫贞凄然苦笑，颤颤地伸手在他鬓间轻抚着：“当初咱们刚遇到时……我一见你便再也忘不了，你也说……从没见过像我这般的女子。呵呵……没想到如今离别，咱们却都是这副模样，倒也相配。”

　　这几句话断断续续，说得也极是平常，但落在那两副苍老干枯的面庞和身躯上，却含着说不出的愁苦怅然。

　　澜灵素也有些瞧不下去，赶忙转过身去拥着朱丽叶，不愿再看。

　　只听林芫贞又道：“我甚至想过永远不回罗天门了，身份不要也罢，只要能有你一份真心便好，可惜你话是假的，连心也是假的……可是，现在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我活命……我，真傻。”

　　向天佑听到这里，忽然脑袋一顿一顿在地上磕碰起来，也不知是悔恨还是求饶。

　　“不用怕，你也不用求我。”林芫贞目光缓缓上移，看向澜灵素，“灵素妹妹……认识你，我很高兴，我也没什么好求的，就绕他一命吧……他也是命在别人手里，逼不得已。”

　　“你，你不是疯吧？”

　　七师姐一个外人听得有些憋不住火，却被大师姐拦住，要她莫要多嘴。

　　林芫贞咳了几声，唇角沁着血望澜灵素一笑。

　　“我就要死了，就算此刻见他骨肉成泥，也不会开心，反倒若是他活着，哪怕不再想我，总也不会在心中恨我。”

　　澜灵素：“？？？”

　　这是什么歪理？被佛经塞脑袋瓜子了吗？

　　她几乎要气炸了，你可是林芫贞啊！这时候不应该给他一刀子吗？

　　明明被害成这样，居然不想着报仇，甚至半点也不怨恨，还要将罪魁祸首放了，这种事一般的佛修都干不出来吧？

　　正气到翻白眼，徐承祯忽然开口问道：“林道友，在下有件要事相询，不得已冒昧打断，还请据实相告。”

　　澜灵素：“！！！”

　　不管师叔想问什么，都比再听这个让人生气减寿命的话题好。

　　徐承祯没等林芫贞答应，跟着就问：“你说他的命也在别人手里，是不是你知道天海城与魔修勾结？”

　　他说话时，目光斜垂向下，就看向天佑浑身一抖，头却埋得更低，样子甚是古怪，心中的猜测不由又确定了几分。

　　“徐道兄心中已有分晓，不必问我。”

　　林芫贞漠然摇头，眼眸低垂，仍落在向天佑身上。

　　徐承祯料她是不肯直言相告的了，但事情似也已昭然若揭，无须多言。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突然间，通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阴戾的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