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新鲜货。要知道绿叶菜是极难保存的。许多人在船上基本是只啃大饼之类的干粮度过这一两个月水路。

　　也就是钱多一点儿的人会到船上买一些热食犒劳犒劳自己。但也极少有人自己亲自去做饭。

　　“估计小花又一个人出去玩了。小调皮蛋。我去找找。”

　　封弄莲把粥放下，让方渺渺盛了先喝，自己出去找儿子了。他倒是放心，总归儿子也出不了什么事。

　　别看他年纪小，只有三岁，已经是个能上房揭瓦的调皮捣蛋鬼了。

　　能招惹小花的人还真不多。

　　人倒是好找的。封弄莲出了船舱随便找了个人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子，白白胖胖，三岁的样子。”

　　只要这么一形容，保管有人给你指方向。这船上的小孩并不多，白白胖胖一个人到处晃悠的就更少了。

　　“是有那么一个，在前面甲板上。”

　　小花穿着爹爹给他穿的奶黄色的小棉袄，穿着开档的绿色棉裤，脚下一双橘色小老虎棉鞋，斜背着封弄莲亲手给他缝制的小熊斜挎包，摇摇晃晃地就挤进了甲板上。

　　甲板人很多。有些人站在甲板上吹风，有些人则在甲板上钓鱼。

　　忽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喊声，似乎是钓到大鱼了。

　　小花凑热闹，也挤到了人群里。他头是挤进去了，肥肥的屁`股却没有挤进去。

　　远远看过去，人群里就属他那颗屁屁最鲜艳了。

　　鱼竿从江里提了上来，一头足足有十来斤的大黑鱼死死咬着鱼钩。放到甲板上，还挂着鱼钩上不放。

　　“哇！”小花也随着众人欢呼。

　　奶声奶气的一声哇，很快就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

　　“谁家的小娃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钓鱼的老头凑过来问，“小娃娃，你爹娘呢。”

　　小花后退一步，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转了转，却不说话。

　　甲板上还有人生了火炉子在烤红薯和板栗。甜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蕾。卖红薯和板栗的大`爷就捡了一个小小的红薯，拿起来对小花说：“小娃娃，吃地瓜要不要？”

　　小花看了看他的地瓜，摇摇头。他才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呢！

　　“你看人家小娃娃聪明着呢。”

　　“我有钱，我买给你，要不要？”

　　小花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我也有钱呀。”

　　他吸了吸鼻子，确实有些饿了。就从小熊包包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又从钱袋里倒出来一些钱。铜板、碎银子都有，对于这样一个小娃娃，这些钱算是很多了。

　　足够引起甲板上的部分人看着眼热。

　　有好心人便让小花把钱藏起来，财不露白，小朋友不懂，可在场的人比他懂多了。打歪主意的就不少。

　　那人又高声说：“人家小娃娃有爹在的。爹是住在船上的贵宾房的，可不好惹，你们少打歪主意。”

　　小花把大部分钱都装回钱袋子，再装回他的小熊包包里，手里只捏了三个铜板。

　　他看到别的人买地瓜吃，一个铜板一个地瓜呢。

　　“我要三个。”

　　小花把钱给了摊主，摊主麻利地给他装了三个，还逗他：“小弟弟，你一个人能吃三个吗？”

　　小花便大声道：“我爹爹吃！”

　　其他人便以为他爹吃两个，他吃一个，或者他吃两个，他爹吃一个，却不知他有两个爹呢。

　　甲板上卖东西的人很多。见小花钱多，便打着宰一顿的主意，也兜售起自己的东西来了。

　　“小弟弟，你看看我这里，什么好东西都有……”那人卖的东西很杂，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小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不好玩，不要！”

　　“那你看看我的。我做个这个饼可好吃了——”

　　小花闻了一鼻子道：“没有我大爹爹做得香呢。”

　　“我这个香！保管小弟弟你没有吃过……”

　　封弄莲赶到甲板时，他儿子已经被活跃在甲板上的各种小摊贩包围了。他儿子像个大`爷似地拿着钱买了各种吃的玩的，两只胳膊都快搂不过来了。

　　“小花！”

　　小花惊喜地抬头，忙挤出人群，把怀里的东西往他爹身上一推。

　　“大爹爹，好重呀，我抱不动了。”

　　封弄莲看了一眼他买的杂七杂八的道：“宝贝，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见人家家长来了，一众摊贩立刻作鸟兽状退散。

　　封弄莲牵着儿子回到房间，把东西往桌上一摊。正在喝粥的方渺渺惊了。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都是你儿子买的。你儿子现在可发达了。”

　　小花`心知爹爹生气了，忙贴着爹爹的腿。

　　“爹啊，我买给你们哒！”

　　“哦？买给我们的？”封弄莲不信。

　　“嗯呐！”小花嘎嘣脆地答应，把还有热气的地瓜往方渺渺面前一推，“爹爹吃。”

　　“那这个呢？”封弄莲从一堆东西里捡出来一只玩偶。

　　小花眼珠子转了转道：“也给爹爹玩。”

　　方渺渺捏捏他的脸颊。

　　“爹爹才不玩这个。”

　　小花就装傻充愣地笑，爬到方渺渺的腿上，用自己软乎乎的脸蛋蹭啊蹭，蹭得人连心都软乎乎的。

　　“行啦，买就买了。咱也不缺这个东西，是不是——”

　　方渺渺无责任溺爱。

　　“行吧。”封弄莲亲`亲小花的脸颊，说了句，“小笨蛋。”

　　船行了将近两个月才到江南。石头早就在江南那边守着了，收到主人的信后，每天都要在码头等着。

　　这天，总算让石头等到主人了。

　　“这里这里！”石头举着大大的牌子，站在岸边。

　　封弄莲提着行李，方渺渺牵着小花，上了岸。石头忙迎上去接过行李。

　　“总算等到主人了。”

　　坐上石头派来的马车，一路到了石头在这边置办的宅子。这宅子是几年前，封弄莲就让人置办起来的，到现在才只是第一次进门。

　　赶车的府里的下人。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府里的真正主人。早先大家就很好奇了，石头明明姓石，为什么府上挂的匾额却是方府。匾额挂谁的名字，石头是事先问过封弄莲的。

　　他是原先封弄莲身边的小厮，自然跟封弄莲这边要亲近些。但封弄莲说什么，他是万万不会反对的。

　　一家三口进了府，先去梳洗了一番。这舟车劳顿的，方渺渺早就觉得自己身上都有味道了。

　　等他们梳洗过后，石头边带着府里的下人来认人了。

　　吃过东西以后，方渺渺就睡去了。他不如儿子有精神，在船上漂了那么久，不仅不累，还一路都活蹦乱跳的。

　　他就不行了。一到了家里，就累得趴下了。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而儿子还很精神地跟着封弄莲到处跑呢。

　　方渺渺到了这边，也是宅在家里不动弹的。天气冷，又劳累了快两个月，他是没有半点儿动弹的意思了。

　　但封弄莲不行，封弄莲还得去各个店铺里查账对账收账。小花有时会跟封弄莲一起出门，有时就陪着他另一个爹。

　　另一个爹已经彻底废了。

　　窝在家里烤火，绝对不出门半步。

　　船上冷，江南的冬天也不暖和，还湿冷，只有房间里因为修过地龙，暖暖的。

　　就是一暖和了，人就犯困。方渺渺老是容易一不小心就趴在榻上睡过去了。这时，小花就踢掉鞋子，主动爬到方渺渺身边，硬是要挤到爹爹的怀里。

　　方渺渺在睡梦里下意识把小花搂紧了。

　　封弄莲回来之后，自然是心软到一塌糊涂。

　　他前世在末世漂泊了半辈子，这辈子前二十几年孤独寂寞孑然一身，对这个陌生的时代没有认同感。

　　只有自那天突然天降姻缘起，他才仿佛在这个世上有了根脉一般，再不是从前的无根浮萍。

　　他在这个世界有家了。

　　这个家是方渺渺给他的。

　　他先把儿子抱到床里面，儿子原是没有睡着的。一下子便睁开眼睛，跳着蹭蹭又轻轻。

　　封弄莲让他蹭够了，才把儿子摁住了，脱掉棉袄棉布，盖上被子。

　　然后他才抱起方渺渺，准备将人抱到床`上，方渺渺却顺势缠住他，半梦半醒之间道：“哥？”

　　“我抱你回床`上睡。”

　　“哦。”方渺渺迷迷糊糊地答应着，估计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封弄莲怜爱地亲`亲他的额头，儿子见状更加急了。从被子里钻出来，也要亲`亲。

　　儿子忙得很，亲`亲大爹爹，又要亲`亲小爹爹。全家属他最忙了。

　　“好了宝贝儿，跟你小爹爹去睡觉。”

　　小花估计还是不困。封弄莲无法，就只能又给他穿了棉袄棉布，抱着到了书桌前。小花坐在他腿上，他点着灯在记账。

　　捣蛋鬼动不动就抓着他的笔杆子咬两口。

　　有捣蛋鬼在，这笔账估计今天都算不好了。

　　然而，这就是生活。没有惊天动地，只有柴米油盐。平淡却不平凡。

　　若干年回忆起来，也弥足珍贵。

　　方渺渺睡醒时，便看到灯下一边算账一边哄儿子的封弄莲。儿子实在是个淘气鬼，哥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吹胡子瞪眼，儿子只当哥是跟他开玩笑。

　　最后哥当真板起脸来了，小花才规矩地坐着再不打扰哥算账。小花就靠着哥的怀里，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哥便左手抱着娃，右手写字。

　　这是他从前从未奢想过的平常日月。

　　或许老天让他再活一次，就是要赐给他这样的生活吧。

　　他何其有幸，能有此一生。

　　不求轰轰烈烈，不求名扬四海，只求所爱者与爱我者一生平安。

　　只求此后岁岁年年，都有如今日一般平淡且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应该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