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

　　如果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是自己的生命, 那么和生命相比, 其余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何况还是这种意义不大的牺牲？

　　他只是做出了一个大部分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然后侠客失败了。

　　很快, 他的身体就会变得比身下地面上的瓷砖还要冰冷。

　　侠客设想过他会葬身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天涯海角，远古遗迹, 无人巷尾等等，但就没想过自己会在厕所迎来结束，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喜剧式结尾。

　　最后，几个小孩充满活力的声音也在他耳边轻飘飘远去。

　　不过抛开多余的责任和不甘, 抽离感情，侠客至少能够认为自己过去的人生是精彩的。

　　……

　　底楼的战斗告一段落，而就在侠客所处位置上方的大厦某层。

　　有更大量的生命如同割麦子一般轻易消逝, 其中大部分都是穿黑衣的黑帮打手们。

　　众多死去的人没有留下一句遗言，甚至也没能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 就这么浑浑噩噩，毫无意义地倒在地上。

　　他们都不是在正面的对局中死去的，而是被一个燃起烈火的招数不幸波及。

　　这种打了一个照面便轻易死去的人尚算幸运，因为他们感受不到更多的痛苦。

　　但那些更外围的人是最辛苦的，他们先是被灼热的风卷及，没有念能力或是反应不够快的一部分念能力者，呼吸进去的高温气体直接烧毁了他们喉咙和声带，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肺部也丧失了原有的功能，单纯徒劳地半张着嘴巴，眼前也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在窒息中被后续燃烧过来的火焰夺去生命。

　　可以说，这种死法的躯体遗留物给火葬场省下了不少燃料。

　　使用出这一招的人是幻影旅团的飞坦，他这份绝招的破坏力与波及广度是很多老牌念能力者都做不到的。

　　使出这招，也说明了大厦高层的战斗局势远比一开始料想的要艰难。

　　相比起来，侠客在底层厕所和神澄他们的作战，简直可以用友好和谐来形容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战斗的气氛也没那么剑拔弩张，他们甚至边打边聊了起来！

　　飞坦并不知道侠客的遭遇，因为此时的他也无暇顾及落单同伴侠客的命运。

　　他所使用的rising sun，其伤害大小与自身所受伤害成正比。

　　从刚才那种令人心惊的炽热来看，飞坦在此之前所受伤害绝对不小。

　　而且深究起来，飞坦为什么会用处rising sun这种不能识别友方单位的大招？

　　因为他的身边已经没有友方单位了……这倒不是说其他旅团成员都死了，只是之前因为一些变故而互相分开。

　　总之，这一招如果能够了结敌人，那就是决定胜负的一招。

　　如果不能，反倒会因为这消耗大量念气的一招陷入劣势中。

　　深蓝发色、个子矮小的成年男性飞坦一招既成，收手迅速将武器归于身侧，面对前途渺茫的困境以及某些同伴可能已经亡于敌人之手的现实，此人表现冷静，尚且顾得上处理自身的招数发出之后的事情。

　　只见rising sun所波及范围内见不到任何站着的身影，感知到的气息波动也都只属于那些无能的黑帮打手。

　　这种敌人已经死去的假象反而是异常。

　　飞坦并未懈怠，而是更加警惕。

　　举目望去，直面此招的墙体已经破出一个大洞，周围尽是焦黑，受气压影响，外界的强风不断涌入，渐渐降低这里的温度。

　　而挨近此处楼层的上下两层也被波及，建筑材料被烧成一团黑色不明物体，钢筋纠结，不少地方破裂塌陷，因此这一共三层楼已经是互相连通的状况。

　　战场范围的扩大使情况愈发复杂难辨。

　　飞坦此时确实是强弩之末，见此他无意，也无法继续追击，索性这些揍敌客家的杀手，只要做到暂时击退就足够了，待其他人成功杀掉雇主后，揍敌客家也不会再穷追不舍。

　　心里生出退意的同时，飞坦转身激撤，如离弦之箭往后方冲去。

　　然而事情真的会是这样吗？

　　就在片刻后，飞坦脚上踏出一步，方才落下，另一只脚方才抬起之际，暗中窥伺的杀手便抓住时机，趁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片刻，猛然出手。

　　其中，一只稍显干枯的手突兀地出现在飞坦前方，所有者定然是一位年纪不轻的老人，然而这位老者的手却并不无力，而是敏捷地掏向飞坦前胸，其招式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另外作为配合，此层的天花板上的某处裂洞中飞出数根念钉，皆是飞向蜘蛛身上几处要害部位。

　　有血红的液体倏忽绽裂开来，洒落在地上又像是红中带着黑色。

　　得益于动手者乃是熟练的职业杀手，这条生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离开了。

　　相比起他曾经所施加给别人的痛苦，飞坦自己的死亡就显得过于轻松了些，轻松得都如同是在做慈善，在最后感知了一番这个世界后，就利索地失去了意识。

　　在打斗结束后，大厦间安静地连脚步声都没有，几道揍敌客家杀手的身影泰然若素地迅速穿过楼层，对空气中强烈的焦香味恍若不觉。

　　只是在他们离开的方向，隐约传来了什么“亏本了”之类的话。

　　-

　　大厦接近顶层的楼道位置。

　　或者说，这里已经不再能被称之为楼道。

　　数分钟前，库洛洛和旅团一行人顺风顺水来到此地。

　　十老头手下的水平也在库洛洛预料之中，但他唯独料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队伍里出了内鬼，而且这个内鬼还和揍敌客家长子关系不错，两个垃圾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地打算搞一波幻影旅团……而这一切的缘由都起于没接通的那次电话。

　　如果库洛洛知道，他大概会觉得冤枉。

　　因为即便是伊尔迷先拒接电话，又故意——在库洛洛眼里像是故意——接了一个杀掉信长等人的委托，做出了这种针对行为，库洛洛也“暂时”没打算报复回去。

　　但现在提这个已经迟了。

　　揍敌客家的祖父辈人物桀诺·揍敌客，在这里使出了招牌念技，龙星群。

　　那是能够集中念气化作龙形，然后能够在此基础上不断分裂以此对敌的能力。

　　不过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其实桀诺用这招杀过的人并不算多，反而毁在龙星群之下的建筑物不计其数，堪称揍敌客拆迁办……

　　此次也是同样，龙星群自上而下打碎层层楼梯，混凝土一类的东西不断崩裂，但范围又很好地控制在了楼道之内，不至于误伤承重墙使大厦倒塌。

　　恰好地形成了一种中间通透、一览无余，能够被四面八方不同楼层之人攻击的局势。

　　对没料到揍敌客家诸人会在此拦截的幻影旅团，这一下攻击称得上猝不及防。

　　但他们几乎各个都是高手，面对桀诺不以一击得手为目标的龙星群，蜘蛛还是躲得开的。

　　库洛洛等人踩着崩碎下落的石块，一边躲过或硬接龙星群分出的小龙，一边借力而上，冲向顶楼。

　　只是旅团成员在和分出来的小龙纠缠时，彼此间的距离难免被拉开，没法快速支援呼应。

　　有一些被十老头聘请来的杀手或赏金猎人，就借此机会冲上去，打算捞个人头。

　　隐藏在暗处的揍敌客们也不拦着，索性做多做少十老头都必须得掏一样的戒尼。

　　他们只需要创造或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切入。

　　而小瞧了幻影旅团，盲目冲上去的这伙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成功得手的，大多都化作无生命物体掉了下去。

　　白白送命，还全无用处。

　　倒是那些谨慎之人，聪明地在远处放着冷枪，使用各种能够收集到的常规武器，□□等物被纷纷扔了下去，多少起了点消耗作用。

　　库洛洛不是傻子，看到此番有如此多的人等候于此，就意识到自己前期计划出了纰漏。

　　但比起深究消息泄露的原因，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个被刻意制造出的被动地形。

　　库洛洛当即快速地下令，让所有成员选择最近的同一层进入，并且让库哔在成员进入后，立刻使用他的能力“神之左手恶魔之右手”复制并堆积出能够阻挡的来人的墙体。

　　库洛洛计划得合理，不过揍敌客家的人也不会干看着。

　　一次性留下所有人确实困难，但挑中其中的一个留下是有机会的。

　　正当旅团众人……尤其是让库哔、小滴这样的功能性人员先行进入时，顶层之中突然跳下三个人。

　　却是揍敌客家老中青三人，祖父桀诺，父亲席巴，长子伊尔迷这三人。

　　他们选中的人是飞坦。

　　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飞坦因为是战斗人员，又是近战的缘故，距离幻影旅团的其他人最远。

　　他们跳下之后也不多废话，全力对着飞坦一阵攻击。

　　不求伤害，更不求必杀，求的是相互作用下的推动力。

　　战局瞬息万变，桀诺等人几招之下就将飞坦击飞到另一侧，溅起一阵灰尘，同时也隔开了众人。

　　飞坦观察之下，发现这几人很有可能是团长说过的揍敌客家族杀手，现在是想有意拦截自己，他想要穿透这层阻拦绝非易事。

　　而若是让其他旅团成员在敌人掌握了节奏的情况下过来相助，有可能会将整个团体都拖进泥潭。

　　相反，将计就计的话，生机还更大些。

　　飞坦自然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自己当机立断地转身就往反方向撤去。

　　库洛洛见到飞坦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会优柔寡断。

　　借着库哔的能力撤到稍安全的位置后，库洛洛沉下眼睛环视剩余团员，心中已有了想法：

　　“小滴，让凸眼鱼吐出些人类的尸体。”

　　“库哔，尽可能多地复制。”

　　“富兰克林，你去试着联系侠客……和西索。”

　　说最后一句话时，库洛洛语气略微有些意味不明。

　　随后他翻开了自己那本“盗贼的极意”，并且在以下这几页做了短暂停留——

　　“人类的证明。”

　　“成对的破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