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姬忧儿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的身体几近透明。

　　黄天瑜看了她一眼，“轩辕无极来了吗？”

　　“嗯，有他牵制着司徒空，我们可以先把一部分人带出去，您也一起走吧。”

　　黄天瑜吃力的摇头：“不，玲珑塔是我全部的力量所在，我走了，便彻底坍塌了，趁我还能支撑，带她走吧。”

　　姬忧儿神情一顿，含泪摇头，“不，我等您一起走。”

　　“无极剑的力量加快了煞灵的耗损，我···走不了了。”

　　姬忧儿咬了咬唇，直接引动煞灵注入他体内。

　　黄天瑜用尽所有力气攥住了她的手，眼神忽然变冷，“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赶紧走。”

　　“不，宋前辈很快就要醒来了，你马上就能看到她了，我只想让你多坚持一会儿。”

　　“姬忧儿，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走，带着雅青走！”

　　玲珑塔的穹顶开始坍塌，晴朗夜空慢慢露出了它的样子，深邃静谧，与秘境内的颓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黄天瑜仰望着夜空，用从未有过的平和语调说道：“我想要的已经达成，心中已无遗憾，带她走吧。”

　　他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宋雅青，清隽秀气的容貌一点点生动起来，皮肤有了光泽，面色也渐渐的恢复了红润。

　　一如他初见她时，美的让人忍不住驻足。

　　“可是···”

　　“没有可是！”黄天瑜厉声呵斥道，透明身体如风中残烛，支离破碎。

　　姬忧儿垂泪咬唇，一个劲摇头。

　　顾言川紧了紧双手，纵使心有不忍，也不得不拉着她离开。

　　“听话，趁着玲珑塔尚未崩塌，把宋前辈带出去吧。”

　　“不，我不要，明明触手可及，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她比黄天瑜还要不甘，只需要再等上片刻，他们就能相见。

　　哪怕黄天瑜注定要死，他也能在死前再看宋雅青一眼，或是紧紧相拥，或是动情相吻，哪怕只是亲口喊一次她的名字，也算得偿所愿。

　　绝不是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希望，而不得不忍痛放弃。

　　“走吧···”他看向顾言川，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不···”

　　顾言川拉着姬忧儿，把她和宋雅青送出了玲珑塔。

　　黄天瑜久久望着宋雅青离去的方向，心中喃喃：我终归还是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原来错过了，便真的不会再重来。

　　他无力的笑了起来，用尽最后的气力盘腿而坐，当笑容消失，体内的煞丹倏然迸射出一道凌冽的黑芒直冲穹顶。

　　尚未完全撕裂的黑洞被黑芒击中，猛然轰开一道巨大的豁口，被禁锢着的怨灵之气倏然四散逃窜，犹如猛兽出笼，带着嗜血的渴望一股脑儿袭向魔族逃窜的大军。

　　司徒空与轩辕无极的战斗，因为有了玄天灵仗的加持强大了不少，无极剑处处被它压制，轩辕无极有些无力招架。

　　就在玄天灵仗释放怨煞之气企图一招制敌的时候，怨灵之气忽然涌入司徒空的身体，饥饿的汲取着他体内的煞气。

　　玄天灵仗受黄天瑜的煞气影响开始颤动，并逐渐脱离司徒空的掌心。

　　司徒空眼睁睁看着灵仗脱离他的掌控，慢慢朝着黑洞飘去，睚眦欲裂。

　　被怨灵反噬的痛苦，根本比不上心愿达成时，忽然被掠夺的不甘。

　　他知道黄天瑜绝对不会让他得逞，既然这样，那他就只能先了结他了。

　　他奋力引动煞气击打玲珑塔的四壁，那是黄天瑜的力量源泉，毁了玲珑塔便能彻底毁了他，哪怕鱼死网破，他也必须夺回灵仗。

　　“轰隆隆···”

　　四周塌陷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之前黄天瑜注入石壁内的金芒本就只能暂且稳住玲珑塔，但随着司徒空攻击的加剧，越来越撑不住。

　　石壁垮塌犹如山洪过境，迅猛汹涌。

　　黄天瑜温热的血自唇边涌出，透明身躯已经无法再支撑他任何攻击，他疲惫的倚靠着，眼中光芒由明转暗，一点点的陨落，消逝。

　　眼前浮现的，是他与宋雅青紧紧相拥的画面，他徜徉其中再也不想离开···

　　司徒空歇斯底里的攻势很快就把煞灵耗光，一直被迫退后的怨气见时机成熟，迅速涌向他。

　　怨灵化作无数个狰狞的鬼面，张着血盆大口，奋力撕扯着他的皮肉，带着茹毛饮血的原始冲动，势必要把他吸食干净。

　　“啊···”

　　司徒空发出痛苦的嘶吼，他被怨灵团团包围，困兽般徒劳挣扎，四肢很快和躯干分开，预想中的鲜血四溅并未出现，躯体里的血早已被饮尽，干瘪的躯干不断被怨灵填充，越来越大，越来越透明。

　　“嘭···”

　　司徒空的躯干像一个巨大的黑球，炸裂在玲珑塔的最高处，随着四周的碎石一起坠落。

　　玲珑塔也在这时，彻底塌陷。

　　姬忧儿绝望的跪地，满腔遗憾和不甘，尽数化作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回荡在清冷的夜空里。

　　宋雅青的手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

　　星阑宗，邀月阁。

　　“都已经五日了，为何她还未醒来。”

　　顾言川担忧的看着床榻上的姬忧儿，大掌握住她的手，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也许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宋雅青轻叹一声，“他的死，让她挺不甘心的。”

　　宋雅青垂眸看着手中与黄天瑜相同的玉牌，清淡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阴郁。

　　“我要怎么做才能唤醒她？”顾言川求助的看向宋雅青。

　　宋雅青无奈摇头，“此次玲珑塔一战，仙门弟子伤亡惨重，傻丫头肯定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错，自责和悔恨让她不愿意醒来。”

　　顾言川疼惜攥紧她的手，“这并非她的错。”

　　“可她并未这么想。”

　　“宋前辈，言川。”

　　莫远山和穆一楠来探视，俩人的脸上都是难掩的焦色。

　　“如何，还是不愿醒来吗？”莫远山忧心忡忡的看向姬忧儿。

　　顾言川失落摇头。

　　“她怎就这般傻，明知是司徒空的奸计，为何就不能释怀呢。”

　　穆一楠既心疼又愤怒。

　　“如果没有她推广双修之法，黑白涧和玲珑塔一战，就该是整个仙门覆灭的时候，她为何就不能这么想呢，偏要中司徒空的计，把自己困在自责里。”

　　莫远山懊恼又自责，“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你们什么都别做，就待在星阑宗。”

　　宋雅青淡淡一笑：“看来潇暮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星阑宗上下没一个不喜欢她。”

　　“何止是喜欢，好多弟子都满怀敬意。”穆一楠侧目看了她一眼，“她的所为也的确值得这样的拥戴。”

　　姬忧儿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担忧一点点消融。

　　她其实一点也没有他们说的伟大，她不愿意醒来，除却对死去弟子的愧疚，更重要的是不想面对自己这尴尬的身份。

　　玲珑塔一战，参战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魔域少主姬忧儿，再想以潇暮雨的身份苟着，已然是行不通了。

　　虽说大家对她依然抱有善意和敬意，可她过不了心底的槛，假的就是假的，不管你做了什么，始终都无法摆脱魔族这个身份。

　　哎，等她的事传扬开来，又会迎来怎样的口诛笔伐，保不齐还会牵连星阑宗，百口莫辩的滋味可不好受。

　　“启禀少主和长老，仙域各宗门使者已经到了议事厅，请少主和长老速速前去商讨。”

　　四人对视一眼，顾言川再次看了看姬忧儿，跟在三人身后离开了。

　　等她再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后，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捶着睡得发酸的后背，默默叹气。

　　宋雅青既然已经回来，而且从她说话的从容和淡定的态度看来，黄天瑜的死并未让她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她是不是不用再看着她，更不用替他照顾她？

　　她觉得自己还是回魔域的好，管其他仙门要和顾言川他们讨论什么，都不会是好事，至少是不利于她的。

　　回了魔域继续自在的生活，也不知言莽和姬小三他们怎么样了，仙魔两次开战都不见他们的身影，到底是藏起来呢，还是被韩风给杀了。

　　之前是被困大局难以脱身，既然当完了英雄，她就得回去看看自己的小家了。

　　想到此，她利落起身，开始收拾包袱跑路。

　　“你果然在装睡。”

　　宋雅青清丽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从身后传来。

　　姬忧儿心底一个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