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出门时穿了那件““高潮”是什么”卫衣，短短一段路上收获了许多类似的目光。

　　姜阑对上女孩的目光：“这个牌子叫做BOLDNESS，这件卫衣10月10日会在它的天猫旗舰店上架。”

　　等姜阑运动完回家，童吟还在赖床。

　　童吟把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上去闷闷的：“阑阑你怎么起得来那么早。”

　　早吗？姜阑昨夜睡得晚，今天已比正常作息晚起了两个小时。她把顺路买回来的早餐放在桌上，穿过卧室去衣帽间，顺路叫童吟起床吃早饭。

　　童吟挣扎着掀开被子坐起来。

　　然后她看见了姜阑身上的卫衣。

　　衣服上的字简直像是在嘲讽她的上一段恋情和她眼下的性生活状况。

　　童吟气得七窍生烟。

　　费鹰跑完步回杨南家，杨南刚起床，正站在卧室门口刷手机。他看了费鹰一眼，把手机扔回床上，说：“你得多注意点身体。”

　　费鹰莫名其妙。

　　吃早饭的时候，杨南问：“今儿几号了？”

　　费鹰说：“6号。”

　　杨南咬了口煎饼：“哦。青奥赛该开幕了吧。”

　　费鹰说：“有时差，11个小时。”

　　杨南闷声喝豆浆，过了会儿擦了擦嘴：“你哪天走啊？”

　　费鹰说：“后天吧。石硕海今晚到北京，我约了他明天下午喝茶。”

　　杨南有点惊讶：“他这都多少年没回国了？那你确实得多待两天，和人见上一面。”

　　石硕海是费鹰上学时打工的那家连锁品牌的代理商大老板，福建人。在杨南的认知里，如果没有当年的石硕海，也就没有今天的费鹰。

　　从高中到大学，费鹰在那个品牌打了整整六年的课外工。18岁时，费鹰因为一些事情引起了石硕海的注意。费鹰20岁那年，石硕海建议他自己做点儿衣服出来看看。费鹰22岁大学毕业，石硕海建议他南下广东，并按当年的商业贷款利率借给他200万人民币，没要BOLDNESS任何股权。2年后，费鹰向石硕海还清了这笔钱。又过了3年，费鹰为壹应资本一期募资，石硕海出资4亿人民币，做了壹应的基石投资人。

　　18岁之前，费鹰没有得到过一分父爱。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个像样的男性楷模。

　　18岁之后，费鹰认识了石硕海。

　　长假结束，姜阑清晨出家门前，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那双球鞋。她穿着连衣裙和高跟鞋关上了门。

　　8点半进公司，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

　　在所有人都写邮件辞职的时代，温艺给姜阑手写了一封辞职信，以表达她的歉意和真诚。

　　姜阑读完这封信，然后给余黎明打了个电话。

　　余黎明还没到公司，他在开车来的路上：“姜阑你这也太早了吧？”

　　姜阑没多废话：“温艺的notice period是多久？”

　　余黎明答：“她这个level按公司规定是2个月。但按中国本地劳动法，员工如果一定要30天走你也拦不了。还是要好好谈。她决定了要走？留不住？”

　　姜阑说：“是。”

　　余黎明问：“下家是哪个品牌？你问清楚，我们再看要不要用竞业协议卡她。”

　　姜阑说：“晚点再和你沟通。”

　　何亚天之前和姜阑提过一嘴，温艺最近在聊的机会也是这栋楼里的，那就都是VIA的直接竞品。

　　姜阑把温艺的辞职信收进抽屉里。

　　电商业务亟待推进，这块团队还没搭全，唐灵章希望转做电商，她原本负责的业务和小朋友也需要找人带，刘辛辰太junior了，没办法独当一面，11月马上要在北京最重要的百货做明星活动，还有1月底的CNY campaign，以及3月的上海大秀……

　　推开座椅，姜阑走去pantry，从冰箱里找了瓶水。

　　温艺一到公司，就被姜阑直接叫去了会议室。

　　姜阑说：“你接下来是怎么计划的？”

　　温艺也不兜圈子：“阑姐，team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清楚，你的难处我也清楚。我接offer的时候就和下家谈好了，我在这边需要按2个月的notice period走。系统里我的未休年假一共11天，我也不休了，到时候cash out就行。所有我在跟的项目我都会跟到最后一天，这个你放心。2个月之内如果能有新人on board，我也会和新人做好交接。”

　　姜阑看着她：“方便告诉我你接下来去哪儿吗？”

　　温艺笑了：“阑姐，你们不会要启动我的竞业协议吧？我这么配合，公司就别拿竞业协议说事儿了吧。以前又不是没人去过竞品那边。”

　　姜阑说：“HR有HR的章程。公司里每个人的case都不同，过去的事情没有可比性。”

　　下午去找陈其睿之前，姜阑先和余黎明同步了温艺的情况。

　　余黎明就一句话：看Neal怎么说吧。

　　姜阑想这不是废话吗。

　　Vivian按陈其睿的要求给他的办公室换了新的绿植。VIA中国区的Q3业绩非常亮眼，陈其睿心情很不错。

　　不过陈其睿就算心情不错，他也没有问姜阑休假休得如何。

　　姜阑简单和陈其睿汇报了一下北京业主那边的要求和她这边的安排，然后提到Petro下周就要来的事情。

　　陈其睿说：“他来中国，你别惯着他。”

　　这就是Neal Chen。他一面要让总部感受到他的支持与敬业，一面把总部玩弄于他的计划中，还一面要给总部的人适当的下马威。

　　姜阑说：“Ok.”

　　陈其睿问：“你那边的人最近怎么样？”

　　姜阑汇报了一下电商那边的招聘进度，然后说到温艺的辞职决定。

　　陈其睿说：“这就是你当初决定给retention bonus的人。”他语气平平，把姜阑的识人有误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姜阑不想提温艺家里面的情况，她不认为陈其睿能对温艺的处境共情。陈其睿根本不care这些。

　　她说：“Cecilia走得很配合，我和HR那边碰过了，都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老板你觉得ok吗？”

　　陈其睿居然笑了一下。

　　他说：“配合吗？她走，HR能给你保证2个月内新人on board？我们这行做hiring什么时候这么容易了？HR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缺人？还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动作有多慢？我建议你们要求她至少把notice period延长到3个月，否则就启动竞业协议。”

　　姜阑说：“她的竞业限制期是12个月，公司要付给她的赔偿金数额不小。”

　　陈其睿说：“你以为她会真的选择12个月不工作？12个月之后她还怎么找新工作？她这个level，哪个品牌愿意等她3个月？她只能turn down现在手里的这个offer，继续一边留在这里，一边重新找非竞品的新工作。不论怎样，你都可以拥有更多的时间找到合适的新人替换掉她。”

　　姜阑短暂地沉默，她看向陈其睿的双眼：“这个做法太难看了，Ceci在公司的时间不短，对品牌的贡献也不少，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对她。”

　　陈其睿一字一句：“她已经对你形成了损失，增加了你的麻烦，在关键时刻投出不信任票，你要为她买单？姜阑，我要的手下是脑子清楚的管理者，不是慈善家。”

　　姜阑离开陈其睿办公室，回到自己那儿。

　　这个处理方式非常ugly，但是陈其睿自己不会做这么ugly的事情，这件事最终还是得落到姜阑和余黎明的头上。

　　怎么做员工沟通非常敏感，这种事情做不好传出去就影响雇主声誉，陈其睿不会允许这种结果的出现。

　　姜阑约余黎明的时间，希望能够先和他聊出一个具体的沟通方案来。

　　余黎明说下班前他都排满了会，要么一起吃个晚饭快速地聊一下。姜阑说那就晚饭聊。

　　6点的时候，姜阑收到费鹰的微信。

　　F：

　　【我回来了。你想一起吃晚饭吗。】

　　姜阑回复：

　　【我今晚有事。】

　　6点半左右，姜阑和余黎明去楼下商场找了家餐厅吃饭。

　　3楼新开了一家铁板烧，余黎明说别的都吃腻了，今天换一家新的吧。姜阑也同意。

　　两人进餐厅，这会儿正是用餐高峰，只有角落的L型桌和吧台的并排位能坐。

　　姜阑没有选吧台位。自从和费鹰坐在一起吃过饭之后，她就不太想再和别人这样吃饭。

　　余黎明落座时吐槽，这个L型的桌位也太小了，他和姜阑坐下之后挨这么近，看上去简直像情侣，这家餐厅能不能有点做写字楼商务顾客生意的sense。

　　两人边吃边讨论温艺的事情，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姜阑觉得有点心累。

　　她想到了自己的合同。

　　3个月的notice period。24个月的竞业限制期限。

　　她又想到了下午陈其睿最后的那几句话。

　　这就是Neal Chen。他可以一面给她发出“Have a good rest”这种邮件，又一面在她对他印象改观之后再次把她拉回现实。

　　姜阑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有一天她选择离开VIA，陈其睿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她。

　　余黎明问：“你想什么呢？”

　　姜阑摇头：“没什么。”

　　她喝了一口水，再抬眼时，看见餐厅门口刚走进来的两个男人。

　　费鹰下午就回上海了，回来之后先到壹应资本这边找陆晟谈事儿，谈得差不多了他给姜阑发微信，结果没约到她。于是他就等陆晟收了个尾，两人一起下楼解决晚饭。

　　进了餐厅，陆晟嫌人多，不愿意坐吧台位，说咱们换一家吧。

　　费鹰没回答他。

　　姜阑望向门口的男人，他的目光早就和她的对上了。

　　她想，如果他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她应该怎么向余黎明介绍他。“男朋友”三个字，她不认为现在的她能说得出口。

　　她还没有正式确认和他之间的关系。她在很认真地尝试，也在很认真地感受，但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还差一些。她甚至不知道他前两天回北京是为了什么急事。而他对她的了解也很有限。

　　姜阑不擅长应对眼下这种困境。但她又很不希望因为她的不擅长而搞砸现在的一切。

　　但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男人在对上她的目光几秒后，瞥向她身边的余黎明，然后他侧过头对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两人转身离开了这家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