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涉捏着手机，真想骂上那么一句。

　　他这儿开的是夜店，不是食堂。他是夜店老板，不是食堂大厨。要不是看在当年费鹰投了钱这家店才能开出来的份儿上，王涉绝不会站起来往后厨走。

　　V3卡座里，童吟在和姜阑生气。

　　姜阑今天从深圳返沪，落地后给她发了个地址，约她在这家叫746HW的夜店见。童吟惦记着姜阑说的“好吃的卤肉饭”，连晚饭都没怎么吃。但是现在，姜阑翻遍店里菜单都找不到卤肉饭。

　　童吟太饿了，她真的很生气：“你这个骗子。”

　　姜阑让她生气的事情不只一份卤肉饭。

　　姜阑说要带她来“堕落”，童吟本来抱着超高的期待值，但是她没想到姜阑居然带她来了一家Hip Hop风的夜店。

　　当时站在746HW门口，童吟有点奇怪：“这里和‘堕落’有什么关系？”

　　姜阑也有点奇怪：“搞古典乐的会听Hip Hop吗？你们职业团的人能看得上这种地方吗？这不是‘堕落’是什么？”

　　童吟简直无语：“已经2018年了。美国的rapper都可以和美国国家交响乐团一起在肯尼迪中心合作演出了。这几年直接采样古典乐做beats的rappers也很多啊！”

　　Hip Hop对于童吟而言一点都不陌生。不仅不陌生，她还有自己非常喜欢的rapper和DJ。职业是职业，兴趣是兴趣。对于童吟而言，音乐和艺术只有表达层次的区别，没有高低之分。她在音乐领域的涉猎面非常广，而姜阑居然对她存在着那么深的刻！板！印！像！

　　如果不是因为俩人已经认识了17年，童吟真要怀疑姜阑对待朋友的真诚度。

　　现在，吃不到卤肉饭的童吟非常生气。她的背挺得很直，碰也不碰卡座的沙发：“阑阑你现在有了男人就对我不好了。”

　　姜阑说：“我没有。”

　　童吟说：“你就有。”

　　姜阑有点无奈，童吟一旦生气了就很难哄，这也是她在过去六年中让赵疏饱受折磨的一个特质。

　　但姜阑很不擅长哄人。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童吟和她闹脾气，姜阑都是等着童吟自己消气之后来找她和好。姜阑在这方面很淡定，她可以等很久，久到对方主动坐不住。

　　搞音乐和艺术的人有时候会很偏执，生着气的童吟挪了挪屁股：“我要走了。”

　　王涉让人送餐到V3。

　　他想了想，自己也走过去。姜阑是费鹰在追的女人，她带朋友到店里来，他还是得给兄弟长个脸。

　　一边走，王涉一边把自己做饭卷起来的袖子放下来。放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V3边上。王涉拿眼打量，看见姜阑身边的女人留了一头长发，并且她有一个形状很漂亮的屁股。

　　那头长发是深棕色的，微卷。

　　王涉垂了垂目光。他不懂女人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在床上得多麻烦，他想不出用什么姿势能不压坏这一把长发。

　　琢磨了几秒后，王涉重新抬起目光。

　　这个女人是费鹰在追的女人的朋友，这关系太麻烦，他琢磨这事儿也是白琢磨。更别说他已经坚持戒烟戒酒戒色小一年了，他不能功亏一篑。

　　姜阑还没来得及挽留童吟，她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好。”她转过头。

　　王涉站在V3的边上：“我是费鹰的朋友，746HW的老板。我叫王涉。”

　　他没伸手，姜阑也没伸手：“你好。我是姜阑。这位是我朋友童吟。”她对这个男人能认出她来有点意外，她今晚并没有打算借费鹰的名义让他的朋友对她特别招待。

　　不过这个带着卤肉饭出现的男人解救了姜阑。

　　王涉说：“看你们只点了酒，我让后厨做了点吃的送来。你们慢用。”

　　他说话的时候压根没看姜阑，目光一直盘旋在童吟的脸上。

　　这个男人和卤肉饭一起出现。但是这个男人比卤肉饭更加吸引童吟的目光。

　　他的头发剃得极短，薄薄一层贴着头皮，染了色。他的耳朵上可能有五六七八只耳钉或耳环，融在夜店的光影中，微微发亮。他左胳膊的袖子没完全拉下来，可以看出那是一整条花臂。

　　明明如此浮夸，但男人偏偏长着一张很冷的脸，这张脸把所有的浮夸都无声压下，只留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盯着童吟。

　　他对童吟伸出手：“王涉。”

　　一个王涉加一碗卤肉饭，让童吟坐回了原位。

　　她看上去也不怎么生气了。

　　姜阑先尝了一小口卤肉饭，很好，和上次的味道一样。她给童吟放好餐具，让她尝尝。

　　童吟半天没有动筷子。

　　姜阑说：“你怎么不吃呢。”

　　童吟问：“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男人非常帅？”

　　王涉没回他办公室。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让人把V3背后的那张V2清了台，自己坐了进去。

　　这个位置能隐约听到两个女人的讲话声。

　　姜阑不解童吟对男人的审美什么时候变了：“哪里帅？”

　　童吟说：“你不觉得他长得就像是性能力很好的那种吗？”

　　姜阑任由她胡说八道：“嗯。”

　　童吟转头看姜阑：“你和费鹰平均每天做几次？我要听'Not even close‘的细节。”

　　王涉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从裤兜里把手机摸出来。

　　他翻了翻微信，找出孙术前几天刚拉的那个群。

　　王涉：

　　【费鹰一天能5次。32岁的男人了，你们有人信吗？】

　　郭望腾：

　　【5次什么东西？什么东西5次？】

　　孙术：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还能是什么东西？他嫉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涉：

　　【滚。】

　　童吟一边听姜阑讲话，一边吃了一口卤肉饭。

　　这碗卤肉饭做得是真的很好吃。童吟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种温度的卤肉饭了，她叫的外卖保温做得再好也不如现做的。

　　童吟不会做饭，她和赵疏在一起的六年全是靠外食和外卖度日。赵疏更不会做饭，两人为了吃饭的事情吵过无数次架。赵疏不喜欢出门去餐厅，他喜欢窝在家里打游戏，打游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休息时间。

　　和赵疏分手那天，童吟说，以后没人会再为了吃饭和游戏跟你吵架了。

　　赵疏头上还戴着耳机，他根本没把童吟的话当真，他说，很好，我也吃够了你叫的卤肉饭外卖。

　　和赵疏分手后，童吟一次都没哭过。

　　746HW的背景音浪冲击着她的耳膜，童吟咽下嘴里这口卤肉饭，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一颗又一颗。

　　姜阑抱住童吟，轻轻地揉她的背。

　　童吟趴在姜阑的肩膀上哭到崩溃，她边哭边说：“怎么能有这么好吃的卤肉饭呢，这饭是谁做的，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嫁给TA。”

　　坐在她们背后的王涉不小心听到这句话，他把手里的半杯水放回桌上。

　　然后他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

　　这一晚，姜阑把童吟带回了她那儿。

　　童吟洗完澡之后钻进姜阑的被子里。她们俩有很多年没有这么亲密地睡过一张床了。

　　睡觉前，童吟吸了吸鼻子：“我们明天晚上能继续去746HW吗？”

　　姜阑把灯关了：“好啊。”

　　童吟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姜阑拿着手机离开卧室。

　　夜晚很静，她给费鹰发了条微信，是她在746HW拍的卤肉饭照片。

　　费鹰一直没回复。

　　时间太晚了，姜阑想，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她看了会儿对话框里的黑色头像。然后她退出微信界面，打开手机相册。相册里面有一个文件夹，名字是“F”。

　　姜阑点进去。

　　她一张一张地滑动照片，一直翻到时间最早的那张。

　　金山岭的长城上，男人在给她买水。太阳洒在他的肩背上，他的这张侧脸让她此刻有一点想念。

　　姜阑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知不觉地拍了这么多张他的照片。

　　她想起梁梁说的话。

　　打开手机微博，姜阑注册了一个新账号。

　　她在这个叫做@YN＿YN的账号上发了第一张照片，然后把这条微博的权限设置成“仅自己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