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首页，红底反白字：

　　LINO Fashion

　　WOMEN FIRST

　　刘峥冉说：“‘女性为先’，从品牌矩阵的打造，到目标受众的定位，从对外传播的方式，到对内文化的建设，这是零诺时尚所秉持的根本。”

　　她缓缓翻动这份展示文件，里面包括零诺时尚不久前设立的女性设计师支持基金，计划收购的海外品牌矩阵，内部孵化推出的女性内衣品牌，等等。

　　她说：“我为零诺时尚请来的一把手，是一位在国际奢侈品女装行业深耕了20年的优秀领导者，他将为零诺时尚集团打造一支业内best-in-class的人才团队。我们将最大化地尊重“无畏WUWEI”的品牌精神和设计理念，并将匹配集团内最好的资源，助它完成向奢华街头女装品牌的转型和进一步成长。费鹰，我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考虑。”

　　费鹰听完刘峥冉不疾不徐的讲述，他这次沉默的时长比之前都久。

　　最后他说：“我需要时间消化信息。”

　　刘峥冉第三次露出笑容：“好。”

　　她另起一个话题：“我听说BOLDNESS四天后有一个很重要的联名系列上市，你会在上海举办一个街头圈内的活动。我可以冒昧问你要一张活动邀请函吗？我儿子非常喜欢BOLDNESS，你是他的偶像。”

　　视频会议结束后，费鹰转过身。

　　透过全透明的玻璃墙，他看见连廊对面的设计部。梁梁正和她的团队开会过新一季的设计方案，她粉金色的短发在初春的太阳中很耀眼。

　　BOLDNESS上海分部正式成立，创意设计部从深圳搬来了五分之三的人，梁梁在上海陆续招聘设计师，以扩充既有团队。她的人是目前品牌内部最多元化的一支团队，性别，地域，国籍，背景，多种多样。

　　为了协助梁梁组建起这支团队，费鹰不计成本。梁梁一开始对人头成本有顾虑，但是费鹰很坚持。在品牌精神之外，创意和设计是核心资产，为创意买单，他可以不计成本。

　　下午，梁梁来找费鹰说工作的事儿。

　　“无畏WUWEI”的那条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穿过的裙子，梁梁想要做小规模量产。除此之外，她还希望能够复刻网上问询度极高的“女人是什么”系列，重新优化版型，丰富设计细节，把这个系列做成品牌的常青系列。

　　费鹰看着梁梁，半天没说话。

　　梁梁问：“费鹰？你在想什么？”

　　费鹰在想什么？他在想他的理想。他还在想，除了他的理想之外，梁梁的理想是什么，还有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他们的理想又是什么。

　　费鹰说：“梁梁。你的理想是什么？”

　　梁梁很莫名其妙。

　　她的理想，他不清楚吗？

　　下午，高淙跟费鹰汇报，说有个电商平台方的HR来电询问，想找费鹰做孙术的背调。高淙问：“你这么忙，我推了吧？让他们找深圳那边的HR做是一样的。”

　　费鹰说：“我做。”

　　高淙立刻去回电。

　　这是一家头部第三方电商平台，按对方HR的讲法，孙术目前已经入职，在潮流服饰行业做商家运营，职级很高。

　　费鹰之前已经从王涉那儿听说了孙术离开BOLDNESS后的去向，他不意外孙术的这个选择。

　　对方HR问了十二个背调的问题，费鹰没有丝毫敷衍，一一回答。最后，对方HR问：“你可以用三个词来形容一下孙术在过往工作中的风格吗？”

　　费鹰说：“可信。专业。卓越。”

　　晚饭前，费鹰走出办公室。

　　BOLDNESS上海分部一共五层，除了常规电梯之外，严克还应费鹰的要求从底层到顶层做了中通的手扶梯。站在每一层的走廊外沿挡板前，都可以一眼望见最底层。

　　底层是一片空旷的街头，从室内一直延展到室外空间。它和BOLDNESS深圳南山总部的showroom设计相呼应，但又有不一样的特点。

　　在上海分部，BOLDNESS的底层区域常年对公众开放，它不仅是一个具有艺术感的空间设计，它更是一个小型的街头社群空间。每周一到周日的晚5点到晚8点，所有热爱街头文化的年轻孩子，都可以到这儿来玩儿。这里有涂鸦区，有滑板区，有街舞区，BOLDNESS会为孩子们提供免费的场地、免费的简餐和饮品、免费的指导和道具。

　　费鹰一路走楼梯到底层。

　　今天有免费的breaking课程，他站在一边，旁观了一会儿。

　　七八个小孩儿围成一圈儿，看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做动作讲解。

　　休息时，里面有个小姑娘跑来拽费鹰的衣角。

　　费鹰蹲下来。

　　小姑娘很沮丧：“哥哥。你会不会breaking？你教教我吧。我跟不上他们的进度。他们说如果不会这个动作，我就做不了一个b-girl。”

　　费鹰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他伸手帮小姑娘把跳得散开了的鞋带重新系好，然后说：“不管你会不会那个动作，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棒的b-girl了。”

　　姜阑走进BOLDNESS上海分部。这里的空间结构设计让她感到既熟悉，又意外。她四下看看，然后目光定在不远处的一群孩子们中间，那里有个男人正在跳breaking。

　　孩子们围坐一圈，纷纷高兴地笑和拍手。

　　姜阑走过去，站在孩子们身后。

　　男人刚刚结束一套流畅华丽的powermove，他身上的短T倒掀着，露出线条性感的腹部肌肉，以及腰上的BOLDNESS刺青。

　　姜阑轻轻抿起了嘴角。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他下地，但她的心跳就像第一次时一样。

　　费鹰翻身站稳。

　　隔着一群小孩儿，他对姜阑笑了：“Hi.”

　　姜阑也笑了：“Hi.”

　　费鹰几大步跨过来，他和刚才那个小姑娘告别：“Bye bye，小琳。”

　　小姑娘超开心地挥挥手：“哥哥bye bye！下次再一起玩！”

　　费鹰走到姜阑身边。

　　他撩起T恤下摆，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你饿不饿？我得先冲个澡。你等我会儿，然后我带你转转。行吗，阑阑？”

　　姜阑说：“你去哪里冲澡？”

　　费鹰说：“我楼上办公室。”

　　姜阑说：“那我陪你。”

　　费鹰笑了。

　　费鹰有洁癖，姜阑没有。她在男人脱衣服的时候，上上下下地摸了他半天。

　　费鹰捉住她的两只手腕：“别闹，行吗？”

　　姜阑说：“别诱惑我，行吗？”

　　费鹰没办法，直接转身进淋浴间。

　　隔着玻璃，姜阑看男人冲澡。她说：“你办公室里为什么没有床？”

　　费鹰把水温调低：“你在想什么？”

　　姜阑说：“你在想什么？”

　　费鹰迅速冲完，关水。他拉开门，走出来，把姜阑直接抱起来，走出去，放到宽宽大大的木质办公桌上。他侧过头咬住她的耳垂：“需要床吗？”

　　姜阑的小腿勾住他的腰：“……都是水。”

　　费鹰的肩膀低下去：“谁都是水？”

　　姜阑的指尖掐在他结实的背肌里，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折腾完，费鹰带姜阑去公司食堂吃饭。这里的菜色比深圳总部的更多样，考虑到梁梁目前的团队里有来自韩国和日本的设计师，食堂在出每天菜单时也考虑到了他们的偏好和需求。

　　吃饭的时候，姜阑给费鹰多夹了好几块牛肉。

　　费鹰笑。

　　他的头发还是半湿的，食堂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看没看出什么端倪。

　　并肩吃着饭，费鹰说：“零诺的刘峥冉找我了。”

　　姜阑稍显惊讶地抬起头。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费鹰说：“今天打了个电话，聊了聊。她希望打造出一个国际化的中国奢华街头女装品牌，并且建议我把“无畏WUWEI”剥离出来单独运营，接受零诺时尚的投资。”

　　姜阑略作思考。

　　她说：“刘峥冉的想法很合理。”

　　和BOLDNESS品牌精神一脉相承的“无畏WUWEI”是一个非常理想的选择。如果零诺今天需要寻找一个具有街头基因的女装品牌，那么放眼目前国内街头品牌市场，不会有比“无畏WUWEI”的基因更纯粹的街头女装。

　　姜阑能够理解刘峥冉的野心。

　　这不只是刘峥冉一个人的野心，这个野心背后，是无数本土时尚行业从业人员长久以来的无奈挣扎与被迫压低的骄傲和自尊。

　　她问：“你愿意吗？”

　　对于费鹰而言，BOLDNESS和无畏WUWEI不只是两个品牌。它们是他人格和精神的外延，是他整个人生的基石。他绝不可能轻易点头。

　　费鹰说：“我不知道。”

　　他对刘峥冉说，他需要时间消化信息，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信息需要他花更多时间进行消化。刘峥冉说的话，很现实，也很理想；刘峥冉想要达到的目标，和他没有分歧。

　　关于零诺时尚，他早在姜阑决定加入之初就对它做过全面的了解。零诺是姜阑做出的选择，他对她的理性思考和判断能力很信任。如果将来是由姜阑一手打造“无畏WUWEI”的品牌力，他更不存在任何不信任。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除了李梦芸，就只有姜阑最懂他的理想和胆。

　　费鹰侧过头，看着姜阑。

　　他说：“无畏WUWEI是我所有的遗憾，也是我所有的向往。和BOLDNESS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它走到世界的面前。”

　　他又说：“但是无畏WUWEI也和BOLDNESS一样，虽然是我的，却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梁梁在欧洲待了八年，回国后加入BOLDNESS，她一直都希望能够做出中国人自己的高端街头品牌，我也一直都知道她的理想。阑阑，女人的品牌，就应该交给女人来决定，你说对吗？”

　　姜阑看着费鹰。

　　所有的遗憾，是什么遗憾？所有的向往，是什么向往？

　　她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比想像中的更加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她懂得他在讲什么。

　　姜阑放下筷子。

　　她轻声说：“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