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阑说：“公司决策，要麻烦你们配合。”

　　袁潮说：“你们总部是在搞笑吗？啊？一群傻逼老外？”

　　袁潮真要骂起人来无所顾忌。他早就看Erika不顺眼了，上次Erika来上海，开会时是怎么让他难堪的，他还没忘。

　　袁潮说：“我的人不去开你们这个会，有什么事儿，邮件沟通吧。”

　　他直接把电话撂了。

　　NNOD的袁潮当然有对客户叫板的资本，姜阑不可能在他的气头上逼迫NNOD无条件地配合品牌方的一切需求。她要等袁潮气消了，再做沟通。

　　姜阑放下手机，看看微信。

　　还有另外一家更加强势的agency，不知道她们的老板什么时候会把电话打过来。

　　季夏并没有打电话找姜阑。

　　这桩事情，找姜阑有什么用？

　　陈其睿正在见一家本地业主，手机震动，他看了眼，没接。

　　一刻钟后，陈其睿叫Vivian来送客。

　　等人走了，陈其睿回拨电话给季夏。

　　季夏接得很快：“Neal.”

　　陈其睿说：“Alicia.”

　　季夏单刀直入：“VIA什么意思？开秀前23天，临阵换将？我当初为什么同意接这桩案子，还需要再讲吗？如果我第一趟来VIA开会你们就给我看一个老外，我会接这个案子？姜阑脑子灵光，判断准确，审美在线，情商合格，你现在要把她换掉？你要让我的人每天都听那个不会讲中文的老外指挥？让他来对接local agency和VIA global，你是怎么想的？”

　　陈其睿说：“你还有其它问题吗。”

　　季夏说：“VIA这种情况，我没办法做。Neal，我需要知道实情。”

　　陈其睿说：“这是VIA内部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你和你的team需要配合调整。”

　　季夏说：“我麻烦你讲点道理。”

　　陈其睿不响。

　　季夏说：“你把姜阑换掉，是什么原因？她得罪你了？所以你不让她碰这个项目？我不管VIA内部在搞什么人事斗争，我必须要这场秀成功。Neal，你这样做事情有意思吗？”

　　陈其睿说：“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讲话？Xvent的老板？还是我的前妻？”

　　季夏说：“有区别吗？”

　　陈其睿说：“如果你是Xvent的老板，那么我没必要再多和你讲一个字。”

　　陈其睿又说：“如果你是我的前妻，那么我想问问你：你认为我宁可牺牲这场大秀的成功几率，也要为了自己的痛快去惩罚一个下属？我不知道临阵换将会引发的后果？孰轻孰重，我分不清？你季夏曾经看中的男人，这么愚蠢？”

　　季夏不响。

　　陈其睿说：“你还有其它问题吗。”

　　季夏说：“Neal，我需要知道实情。”

　　陈其睿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但不是今天。”

　　结束这通电话，陈其睿叫Vivian把余黎明找来。

　　一刻钟后，余黎明走进陈其睿办公室，他关上门：“老板。”

　　陈其睿走到沙发区：“坐。”

　　余黎明坐下。

　　陈其睿说：“公司上下人事变动，你们HR最清楚。”

　　余黎明笑了笑：“是，老板有什么事？”

　　陈其睿的目光落定在他脸上：“姜阑辞职的事情，是你向Erika汇报的吗。”

　　余黎明笑容减了点：“老板，global主动来问我公司目前的员工稳定性，我必须如实汇报啊。”

　　陈其睿说：“我将要离开VIA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

　　余黎明没说话。

　　陈其睿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余黎明说：“上周五。Erika直接找到我，通知我这件事，并且让我向她汇报VIA China内部员工的稳定性。”

　　陈其睿说：“Erika要到五月底才能来接替我的位子，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向她表忠心？我交代的话，你已经听不进去了，是吗。”

　　余黎明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老板。”

　　陈其睿说：“你明早不用进公司。解雇赔偿和保密协议，Vivian会和你跟进。”

　　余黎明一怔：“老板？”

　　陈其睿说：“你还有其它问题吗。”

　　而这并不是一个问题。

　　晚上7点，Vivian来找陈其睿，说Josh Lynch的EA直接发来邮件，要陈其睿抽出时间和Erika做个catch-up。

　　Josh Lynch是SLASH集团全球CEO，也是陈其睿和Erika的共同老板。这段时间老板们的沟通频率很高，Vivian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连她都不清楚的事，很少见。

　　陈其睿叫Vivian去安排。

　　一刻钟后，Erika上线，她今晚没有任何笑容。

　　陈其睿说，晚上好，Erika。

　　Erika盯住陈其睿，你向Josh投诉我？

　　陈其睿说，你越界了，你的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你管了不该管的人和事。我还没有卸任，你也还不是VIA中国区的一把手，你不该碰我的人。你连再等三个半月的耐心都没有吗？

　　Erika没有说话。

　　陈其睿说，你让Petro负责上海大秀，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Erika说，我无法再信任你，和你所信任的Lan。Neal，你把我玩弄于股掌中，你至今都不为你欺骗我这件事而感到抱歉吗？

　　陈其睿说，我不感到抱歉，因为我不认为那是欺骗。

　　Erika说，你早在去年11月的时候就向Josh提出了辞职，你将于今年5月底正式卸任，Josh对内封锁了这个消息，于是你利用我的信息不对等，在12月初用VIA中国区一把手的位子作赌注，换得我同意继续选择Alicia Ji来做上海的大秀。直到这次2月的时装周，Josh才对集团高管公布了你要走的决定。这一切不是你对我的欺骗，是什么？

　　陈其睿说，这些话你在纽约已经讲过了，还有必要重复再讲吗？我们还要继续共事三个半月，我希望能够和你重建信任。同时我也奉劝你重新考虑你做出的不理智的决定。

　　Erika冷笑，这可能吗？Neal，你决定去一家中国企业，然后你无视公司政策，招募你最得力的下属一起去这家中国企业。我得知了Lan辞职的动向后，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允许她负责VIA的上海大秀。

　　陈其睿说，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Lan的辞职决定是受到了我的鼓励或影响，你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无视公司的相关政策。Lan的last day要早于我的last day，这不违反任何协议。

　　Erika说，你们中国人在某些方面真的让我望尘莫及。Josh一定会后悔没有更早地要求你和你的直属下级签署一份更为严苛的竞业补充协议。

　　陈其睿说，Erika，收起你的愤怒和偏见，你很清楚，选择Petro负责上海大秀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Erika说，SLASH集团全球MarComm项目的最终决策权在我，你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决定。

　　陈其睿说，你会为你的傲慢和轻率后悔。

　　Erika说，我会记住你的提醒。

　　她在屏幕那端注视了一会儿陈其睿，说，我曾经一度以为，你的下一步目标是成为SLASH集团中国区第一位华人一把手，是我想简单了。LINO Fashion，我记的对吗？你决定去做这家中国时尚集团的President，是被他们的钱打动了吗？中国人以为只要倚靠资本的力量，就能在全球时尚行业获得尊重和认可吗？Neal，你也会为你的傲慢和轻率后悔。

　　陈其睿说，我会记住你的提醒。

　　结束通话前，陈其睿最后说，Erika，你应该清楚，要保证VIA中国区员工在短期内的稳定性，就必须继续封锁我要离开VIA的消息。在接下来的三个半月中，你不能再越界。在这一点上，我和你可以达成共识吗？

　　Erika少许沉默，然后点头，可以。

　　晚上9点半，姜阑离开办公区。

　　在电梯口，她看见了正要离开公司的陈其睿。

　　姜阑顿了顿脚步，走上前。她开口：“Hi， Neal.”

　　这是她头一次没有叫他老板。

　　陈其睿侧头：“姜阑。”

　　姜阑沉默地站在他身旁。

　　电梯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陈其睿按下1楼。

　　电梯门关上，姜阑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还是选择了继续加班。有些话，她以为她不可能对陈其睿说，但她高估了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

　　姜阑说：“我很失望。”

　　陈其睿说：“因为什么。”

　　姜阑说：“被误解，被边缘化，被拿走本来属于自己的成就。”

　　陈其睿说：“你的职业生涯，只有VIA这一场大秀吗？你不是有你的雄心壮志吗？你不是对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信心满满吗？被误解，被边缘化，被拿走本来属于自己的成就，这令你失望了，但这影响你想要到达的目标吗？你的目标是什么，姜阑？”

　　姜阑抬眼看向陈其睿。

　　电梯“叮”地一声。

　　门开，陈其睿走了出去。

　　他的背影和他的话语一样，让姜阑感到既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