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再醒来的时候，眼泪打湿了整个枕头，心脏剧烈地起伏着。这个梦太长了，长到模糊了与现实的界限，让他分不清，到底哪段记忆才是真的。

　　到底哪个是真的他，哪个是真的安程？

　　林遇从床上爬了起来，窗外月色皎洁，现在是凌晨五点。这个梦比前几次跨越的时间线都要长，醒的时间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早。

　　他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愣，然后脑海里好像有根弦“啪”地断了。他飞快穿上外套，拿上手机、换了鞋就冲出门外。

　　凌晨五点的城市比他想象中的要冷清，街道上又冷又空旷，他蹲在路边，打车软件上的圈转了很久，才终于有司机师傅接了订单。

　　车子一路驶向安程家所在的小区，值班的保安诧异地看着从出租车上跑下来的林遇，他见过林遇好几次，有印象，“这么早来找安程啊？”

　　“嗯……”林遇带着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低着头试图掩盖他在车上又哭了一回的窘相，他裹紧外套，快步往安程家的方向走。

　　到了楼下，林遇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没到六点。

　　可是他等不及了，迫切地想见到安程，一秒钟也等不了。

　　于是他拨通了安程的电话，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安程如果没接的话，他就在楼下等一会。

　　安程醒得那么早，不会让他等太久的。所以就算安程没接电话，也没关系，不能怪安程。

　　电话那头只响了三声，就传来了安程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没睡醒，却又带着一贯的温柔语气，“林遇？”

　　林遇吸了吸鼻子，张口想要回应，眼泪却先一步掉了下来，好像堵住了嗓子，发不出一个音节。

　　除了哭，他这一分钟什么也干不了。

　　那端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被套摩挲衣物的声音，安程坐了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林遇？”

　　林遇“嗯”了一声，哭腔实在太过明显，哪怕他拼命想掩饰，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哽咽道：“安……程，能不能……下来一趟？”

　　“等我，别挂断电话。”

　　林遇哭着说了声“好”，听着电话里安程下床的声音，跑出去关上门的声音，电梯门“叮”一声到达的声音，“我马上就到。”

　　电梯再一次传来“叮”的一声。

　　林遇看见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里面就冲出来了一道身影，安程下来的时候拿上了一件宽大的外套，不由分说地用外套裹住林遇的身子，然后将人拥在怀里，像拥着珍宝。

　　“我在，没事。”安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柔声细语道，“别哭。”

　　林遇一开始还能控制住，听到安程的声音后就再也忍不住了，崩溃地哭着，眼泪把安程的衣服都打湿了。

　　他一边哭，一边又不着调地想，还好现在不到凌晨六点，没人能看见他这副丢脸的模样。

　　安程抱他抱得很紧，无形中给了林遇强烈的安全感。眼前的安程，看得见摸得着，是真的，不是梦。

　　安程没有死，安程很喜欢他。

　　“没事了，没事了。”安程拉起外套的帽子，小心翼翼地替林遇戴上，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林遇的后背。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问17，给到的反馈也仅仅只有潦草的一句“林遇大概是做了一个漫长又可怕的噩梦”。

　　他很少见林遇哭成这样，心疼得不行，但他也明白现在越是问，林遇肯定哭得越惨。他只要安慰就好了，至于噩梦里发生了什么，等林遇冷静下来了再问。

　　安程低头吻了吻林遇的耳朵，那儿被凌晨的风吹得很凉，一吻过后，他用掌心的温度替林遇暖暖耳朵，“别怕，只是梦而已。”

　　林遇将脑袋埋进安程的胸口，哭声渐渐收住，只剩眼泪往下掉。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有点疯，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在凌晨五点钟打了车直奔安程家。

　　同城快送都没他的效率高。

　　耳畔一直接收着来自安程的低语，即便他什么都不解释，只是一味地哭着，安程也很有耐心地在安慰着他。

　　“安程……”林遇深呼吸一口气，心情好像平静了下来，他脱离了安程的怀抱，乖巧地站在原地。

　　安程抬起手轻轻替他擦去眼泪，“嗯？”

　　“我们不要站在这了。”天已经完全亮了，甚至开始有人影走动，林遇握住安程的一只手，“先上去吧。”

　　“好。”安程揽住林遇的肩膀，带着他进了电梯。

　　安程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进了屋内，安程找来毛巾浸了热水，拧干后替林遇擦了擦脸。

　　林遇也不反抗，像是没长手也没长脚似的，让安程抱着他躺到床上，又让安程喂他喝水。

　　等到缓过来一些了，他示意安程靠他近些，紧紧地抱住安程的腰，“我做了个特别可怕的梦，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你。非常非常想见到你，等不及天亮的那种，你会怪我吗？”

　　“我永远不会怪你。”安程转身抱住林遇，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可是我希望你会怪我，在我伤害到你的时候会怪我，在我不听你的劝告一意孤行一路朝黑的时候会怪我。”林遇用脸颊蹭了蹭安程的胸口，像只撒娇的小猫，寻找着最舒服的位置，“你不要总觉得是你不好，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安程抱着他，没有说话。

　　林遇叹了一口气，“安程，你才十八岁，不需要那么完美。可以生气，可以耍小性子，可以无理取闹，我不会因为这些就不喜欢你，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人。”

　　“林遇。”安程隔着林遇额前的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能遇见你，我真的特别开心。爷爷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生活很没意义，然后你出现了，像一束阳光照进我的生命里。”

　　“我隔着很远的距离望着你，你笑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笑，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跟着难过。我有很认真地思考过我的行为。”

　　“在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我把心情存放在你那里，跟着你开心、难过，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林遇抬起头来看着安程，问他：“那为什么，有一天你忽然想打破这种距离了？”

　　就像唐川说的那样，他能接近安程，是因为安程愿意让他接近。明明上一世，他们直到林正轩死前都是陌路人，为什么这一世安程愿意主动靠近他了？

　　为什么要让班主任安排他们坐同桌？

　　为什么不断地用枸杞来诱惑他？

　　等等，枸杞？

　　“你既然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当时为什么只给我一颗枸杞？”林遇好奇地问道。

　　安程忍不住笑了一下，“为了让你觉得‘安程那么宝贝他的枸杞，肯定非常有用，我下次还得从他手里骗几颗来’。”

　　林遇：“……那你很成功。”

　　他真的有被迷惑到。

　　没想到他的男朋友，也会暗戳戳地有这种小心思。

　　林遇忍不住往上挪了挪，然后吻住安程的唇，一条腿勾上安程的腰，亲了好一会才松开手。

　　他太喜欢安程了，喜欢到恨不得把自己全给对方，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安程栓在自己的身边不被任何人抢走。

　　“安程，还有四个月。”

　　“你……想好给我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听到这话，安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说出来的礼物就没有惊喜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

　　林遇一时语塞，看着安程认真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没听懂他的暗示。他是想安程把自己打包好了，送给他。

　　这反应怎么像是准备了其他的，还是已经在准备着了的。

　　林遇放弃了自己这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抱着安程又亲了一会，亲得上头了，他忽然问道：“安程，你为什么会有安眠药？你吃过吗？”

　　“你……”安程僵了一瞬，像是干什么坏事被抓住了。

　　“我手机掉下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林遇握住安程的手，十指相扣，神情认真，“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药？”

　　安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淡，没有被发现，他沉默着没有立即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虽然时常还是会被噩梦惊醒，回想起林遇跳河的模样，回想起冰凉的河水灌入鼻腔的感受，但他醒来后也会不断地告诉自己“林遇还活着，这一次会为了他好好活着，不会再离开”。

　　被窝里很暖，林遇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安程忽然就觉得，其实人也可以脆弱一点。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离开了我，那个梦真实到让我觉得崩溃。我不敢闭上眼睛，怕再睁开眼，你就不见了。”

　　“他们带我去看了医生，开出的药我一颗也没吃，全在那个瓶子里。我需要的不是让我睡着的东西，但他们不会理解我的害怕，所以我从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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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努力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