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刚醉醺醺地进了家门。

　　他随意踹开地上堆满的一次性快餐盒和各式各样的垃圾酒瓶, 然后环视四周，视线锁定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张以珍。

　　孙立刚没好气地走过去，把一袋打包来的炒饭丢给张以珍, 顺口骂道，“你妈到底死哪里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是真不打算要你了吗？！”

　　张素花除了前几天给孙立刚打的一笔钱之外, 就再也没有音讯, 任凭孙立刚怎么打电话怎么发消息怒骂都没有回音，简直奇了怪了。

　　要不是孙立刚知道张素花有多喜欢张以珍这个亲生女儿，都要以为她真的不要张以珍了。

　　张以珍抬了抬眼皮。

　　她原本柔顺的长发被孙立刚图方便直接给拿剪刀剪了, 此时正参差不齐地披在脑后，身上穿着条灰脏的，皱巴的裙子，整个人恹恹的。

　　这条裙子是之前张素花给张以珍买的那几件之一。

　　孙立刚根本不会帮张以珍洗衣服，张以珍就只能自己洗。可她以前在姜家哪里做过洗衣服这种粗活？

　　张以珍甚至连洗衣液怎么用都不知道，只会把裙子放在清水里晃来晃去，再湿哒哒地挂上衣架。

　　张以珍不懂好好的裙子怎么就发皱了，也不懂明明她都洗过了，裙子怎么会越来越脏。她不想要这样的裙子。

　　但嫌弃也没用, 张以珍不穿的话，她就没衣服了。

　　热腾腾的炒饭被扔到了张以珍的手边, 她沉默地拿过炒饭，抿着嘴不吭声, 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哪怕她的胃已经饿得几乎没有知觉了。

　　孙立刚烦躁看她, “怎么，还嫌弃这炒饭？老子特意去小馆子给你炒的，你还看不上眼？”

　　这哪里是带了个女儿回来, 这明明是供了个祖宗回来！

　　要不是孙立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以珍在这饿死，他都想把张以珍给直接丢出去。

　　孙立刚以前还没觉得蓁蓁有多乖，现在倒是觉得蓁蓁简直不能更省心，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候张素花不在，孙立刚又懒得管，都是丢给她两个馒头了事。

　　就算是隔了夜的冷馒头，蓁蓁也从来不会有怨言，闷头就啃了，简直不能更好养。

　　偶尔孙立刚喝酒喝到半夜，过了头，一进门就没了意识晕在地上，蓁蓁听到动静还会过来给他盖个小毯子。

　　张以珍呢？

　　张以珍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坨碍事的垃圾，别以为他不知道！

　　孙立刚看着张以珍这副阴沉沉的表情就来气，暗骂了一句，也没再管她，回到自己房间，大力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张以珍的整个人都跟着这声响抖了一抖。

　　又过了一会儿，张以珍才慢吞吞地伸手打开塑料袋，取出里面沾了油的一次性筷子，慢吞吞地夹了一口同样油滋滋的炒饭送进嘴里。

　　很重的味精和酱油的味道，张以珍皱起眉头，咬住自己的下唇，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

　　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吃这样的东西！

　　张素花呢？被带走了之后就没腿吗？不知道逃回来？！

　　有了孙立刚做对比，张以珍才知道张素花有多好。

　　她都不用回到姜家，只要张素花、张素花回来把她接走……

　　忽地，又是“咔擦”一声，孙立刚从房间里探头出来，冷声道：“你这一天天的总待在家里也不是事，老子找了点关系，下星期就把你送去镇上最好的小学。回头老子带你去买文具和书包，你最好给老子安分一点，别在学校丢老子的脸。”

　　说完，也不等张以珍回答，孙立刚就又关上了门。

　　他有点烦躁，之前蓁蓁那么听话他都没让她去上幼儿园，本来想让蓁蓁直接上小学的……找好的关系倒是便宜了张以珍。

　　张以珍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她的眸子又沉寂下来。

　　就算能去上学又怎么样？

　　镇上的小学，镇上的小学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张以珍想到自己被迫转走的那所富丽堂皇的国际学校，又想到司家都能供了蓁蓁的那几十万学费……咬牙。

　　偏偏孙立刚就这么没用，连区区一个镇上的小学都要找关系。

　　……

　　蓁蓁跟着姜父姜母回去了，司从白把人送走后就直接钻进了书房，一连两个小时都没出来，王姨送了两次点心也没见司从白动，把司老爷子看得可稀奇。

　　他老神在在地凑过去，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司从白勤学苦练，才终于开口问：“是清夏那小子考了年级前十，把你给刺激到了？”

　　“要我说，你倒也不用这么紧张，司清夏虽然被他妈带得有点小想法，不过一直跟在她妈身边，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就那个向冰兰，以前倒还好，最近这段时间司父身边的情儿几天一换，她就坐不住了，一天天地净在那闹，司清夏在那样的环境里，迟早会被影响。

　　不过，影响归影响，司老爷子却也没想着要做什么。

　　早在当初接司从白过来的时候，司老爷子就顺便提了一嘴，问司清夏要不要跟着一起过来住几天，向冰兰不乐意，此事也就作罢。

　　本来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孙子，又跟他不亲，司老爷子自然也就没了要管司清夏的心思。

　　司从白终于把脑袋从书里抬起，施舍给司老爷子一个眼神，道：“我没有紧张。”

　　甚至要不是司老爷子说，司从白都不知道这次司清夏的成绩怎么样。

　　司从白陈述：“还有，我一直都是年纪第一，似乎没必要紧张他这个前十。”

　　司老爷子轻啧，虽然看他这副模样有点不爽，却也不得不承认司从白在学习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正如他所说，从小到现在，所有的考试，还没见司从白拿除了“第一”以外的名次。

　　司老爷子想了想，又扬眉，“那你这是……？”

　　“书中自有黄金屋。”司从白木着小脸，面无表情道。

　　司老爷子：……？

　　司从白：“打下坚实的基础，为以后赚大钱做准备。”

　　司老爷子：“……”

　　他欲言又止，最终神色复杂道，“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如果说之前司奶奶还跟司老爷子说，司从白那段时间一直在他手里坑钱是为了蓁蓁的学费，可他后来都把学费补给司从白了，这小子现在又抽什么筋？

　　司从白：“吃穿的钱不算大钱，爷爷。”

　　司老爷子乐了，“那你是想赚什么大钱？至于这么大阵仗？”

　　司从白却是淡定收回视线，没有要跟司老爷子继续废话下去的意思，“爷爷，如果你没什么事情的话，还请不要打扰我的刻苦用功。”

　　司老爷子：“……”

　　他站在书桌旁边，就这么盯了司从白好几分钟。

　　司从白真真正正地沉浸回了书里，再也没分给司老爷子半个眼神。

　　司老爷子看看书桌上分类繁杂的书籍资料。

　　有更高年级的各科课本，有拓展的天文探究地理杂学，也有基础的金融分析理解，和公司里已经整理好的方案。

　　司老爷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另一边。

　　“对了，蓁蓁，你学校那边……家长联系人，是不是该改一下了？”姜父陪蓁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酝酿了很久，才终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提醒了这么一句。

　　屏幕上放映的是之前蓁蓁在司家看的那部公主动画片的续集，蓁蓁看得津津有味，听到姜父说话，就慢半拍地扭过脑袋，眨眨眼，疑惑出声，“嗯？”

　　坐在蓁蓁另一边的姜母本来在帮蓁蓁剥柚子，见状顿时附和，语气轻缓带了点诱哄：“对呀蓁蓁，我们这边虽然也有老师的电话，不过直接去说也不太好，所以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下。”

　　“这样你如果在学校里有什么事情，老师也可以通知我们了，你看你上次的家……”说到一半，姜母突兀地停顿，想到之前的家长会她是给姜以珍开的，心下一虚，就脸色不太自然地改口，“以后学校里的活动，爸爸妈妈也可以给你参加啊。”

　　蓁蓁想了想，就姜母最后一句话回答道：“可是司爷爷司奶奶也可以给我参加。”

　　她小声说：“司奶奶给我参加家长会可高兴了，我想让她高兴。”

　　当然，司奶奶愿意给蓁蓁开家长会，蓁蓁也很高兴。

　　这是她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有家长会，家长会上她跟别的小朋友一样有家长，司奶奶还夸她很棒呢。

　　蓁蓁从小就没被张素花和孙立刚夸过，她很喜欢被夸的感觉。感觉整颗心都甜滋滋的，像泡在漂亮的小蛋糕和糖果里一样。

　　姜母神色微僵。

　　她捏着柚子皮的手下意识收紧，心下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旁的姜父默了默，嗓音晦涩道，“可是爸爸妈妈也想给你参加家长会……我们也会高兴的。”

　　蓁蓁愣住。

　　她瞅了眼坐在姜父那边的姜以佶。

　　蓁蓁想，如果姜父姜母想开家长会的话，还有个姜以佶。也不是没有小朋友家长会是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可是，蓁蓁又意识到，姜父姜母提起这个话题，应该就是想给她开家长会。

　　即便蓁蓁不知道为什么姜父姜母会对“家长会”这么执着，却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失望……她踌躇道，“那，那我回头问问司奶奶？”

　　蓁蓁还是没办法直接把司奶奶从“家长”的位置换下来。

　　姜父笑了下，他轻叹着伸手摸了下蓁蓁的脑袋，道：“算了，司家……司家确实对你照顾良多，这个不急。”

　　是他们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