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关心的话，周起颜或许会觉得心口暖暖，但偏偏网友先生在询问症状的时候还向他要了地址……

　　这让周起颜实在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学生同志：我吃过药了，已经没事啦。]

　　[学生同志：网友先生不必过多担忧的，真的真的！]

　　周起颜含糊其辞，目的是想将地址的事情糊弄过去。

　　起初注册缘见账号的时候，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选项，周起颜便挑了个整体意义最相近的“大学生”标签为自己打上。

　　哪知道，这么一个无心之举、外加后续聊天中他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开口解释，就一直让网友先生误会他是大学生到现在。

　　事实上，年满23的他已经毕业一年多了……早就不是住校大学生了。

　　周起颜非常忐忑，担心这样简单的说辞无法将网友先生骗到。

　　果不其然，网友先生没有听信他的话，进一步追问。

　　[网友先生：是不信任我吗？]

　　[网友先生：别怕，我不会泄露你的隐私的，只是很担心你。]

　　[网友先生：要是能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话，我会安心许多。]

　　周起颜更加慌张了，有种谎言要被拆穿的羞愧感。

　　为了不让自己在善良的网友先生面前太难看，周起颜鼓起勇气，开始交代实情。

　　[学生同志：其实……我并不是住校生。]

　　[学生同志：我是]

　　还没在“我是”后面想好措辞，周起颜就一个手抖将信息发送了出去。

　　自己被自己的手抖吓一大跳，正想长按信息撤回时，网友先生已经先一步回了消息，似是用着质问的语气。

　　[网友先生：不是……？]

　　不擅长说谎的周起颜更是慌乱了，开始在“说出一切实情”和“努力隐瞒下去”之间摇摆不定。

　　按他的性格来说，肯定是想将所有情况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什么豪门、什么商业联姻、什么独守空闺……

　　可他的情况这么复杂，网友先生知道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天天陪他聊天、关心他的生活吗？

　　不会了吧？谁会愿意陪一个已婚怨夫浪费时间啊？

　　周起颜还没纠结完说辞，网友先生又回了下一句。

　　[网友先生：是偷偷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吗？]

　　这一句话，像是天降的台阶，忽地让周起颜松了大半口气。

　　恰好，以前在国外留学时就关系不错的Beta好友，突然在Twitter上给他发了条私信。

　　周起颜记起来这位好友近期似乎回国读博了，立马心生一计，在文本框上回复。

　　[学生同志：是的。真抱歉……让您发现了我是个不遵守校规的坏孩子。]

　　-

　　[网友先生：所以今天你确实没有看医生咯？]

　　[网友先生：别怕，我不会对外泄露的。给我地址，我给你寄一些药和保健品。]

　　钱衷一在收到肯定的回复后，依旧穷追不舍地向学生追问地址。

　　换作一般用户，他完全可以从后台拉IP地址，通过定位IP、比照地图的方法来大致推断出对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但这招，在使用了代理服务器的学生身上，行不通。

　　不管钱衷一怎么摸查，最后定位出的都是国外的地址。

　　起初，钱衷一就是因为这个才加学生为好友的。目的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是真的国外用户、还是什么用着假地址招摇撞骗的诈骗集团。

　　经过这段时间的聊天和彼此熟悉，钱衷一已经将学生从诈骗集团的队列中排除。

　　一个会对素不相识的网友、用“网友先生”这样正儿八经又古板生硬的称呼的人，一个会默默接受“学生同志”这样明显玩味调侃的称谓的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会敛人钱财的诈骗团伙。

　　——这根本就是个不经常上网冲浪的单纯学生嘛。

　　钱衷一执意要问地址，倒不是怕被学生欺骗，而是好奇和担忧学生的生活情况。

　　从这段时间的网聊中就看得出来，学生非常纯真懵懂，同时教养极好、个人素质水平也很高，和“年长”的他聊天时总无意识地使用敬语。由此推断，学生应该是在非常不错的高校中就读。

　　可奇怪的是，聊天这么久以来，学生从未跟钱衷一说过什么什么时候要去上课、有没有作业有没有社团活动。

　　钱衷一原本还以为学生是在一个课少的专业，但和学生聊天的过程中，学生话里话外透出的孤独感又让钱衷一感到非常奇怪、也非常难受。

　　从作息和日常生活习惯上看，学生不像是留学人士。留学在外不适应外国生活的情况，基本可以不谈。

　　一个性格单纯得足够可爱的男Omega大学生，平日里不去上课、不出门社交，身边朋友稀少、无人在身边关怀，又动不动就生病、心理脆弱和不自信到需要靠网聊来缓解寂寞？

　　钱衷一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想不明白正值青春的学生是生活在一个怎样扭曲的环境里、而后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学生同志：也没什么……只是胃病而已。]

　　[学生同志：我已经吃过一些药啦。这是我的老毛病，我可以好好解决的。]

　　在钱衷一疑惑和担忧时，学生来了新消息。

　　饮食不良导致的胃病吗？这倒是跟钱衷一刻板印象中的大学生形象对得上。钱衷一更加坚定了对方的学生身份，语重心长地回复道。

　　[网友先生：不要仗着年轻就胡吃海塞。你们大学生，总是为了这个和那个就不吃饭，这样不好。]

　　[网友先生：身边有药吗？有药吃了就好。日常多喝热的暖胃的，早餐也要坚持吃，才会有改进的效果。]

　　面对钱衷一罗里吧嗦的关系，学生发了个卡通猫猫说“好”的表情过来，并道。

　　[学生同志：我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学生同志：说起来，明天不是工作日吗？网友先生怎么这个点了还不睡觉呀？]

　　被如此一提醒的钱衷一，这才记起来自己“工薪族”的身份。

　　[网友先生：今天加了一下班，明天可以晚点去。]

　　钱衷一不慌不忙地找了个借口，骗了过去。

　　[网友先生：你呢？明天没课吗？]

　　[学生同志：嗯。]

　　[网友先生：那正好，明天可以去看医生了。]

　　[网友先生：附近应该有医院吧？去挂个号看一下，安心一些。]

　　[网友先生：我下单一些暖胃的麦片和冲调饮料，想给你寄过去。可以方便给我地址吗？]

　　钱衷一还不死心、还是想要知道学生的地址。

　　他以为学生会思考一下，然后将地址发来，却没想到学生的第一反应是——

　　[学生同志：这会不会太贵重了呀？]

　　[学生同志：我真的没关系的！网友先生，您每日上班赚钱也很辛苦，请千万不要为了我破费！]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复让钱衷一禁不住地噗嗤一笑，心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可爱的大学生啊？网友说要寄东西，第一反应不是有好处就薅、而是怕破费所以干脆拒绝？

　　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网友先生：小笨蛋，几包麦片而已，能破费到哪去？]

　　[网友先生：好说歹说我也是个工薪族，再怎么样都比你一个学生有经济能力吧。]

　　[网友先生：别想太多了，地址给我。]

　　怕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觉得负担，钱衷一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备忘录，将购买清单里几样早就选定好要买的贵重进口保健品和护肤品、替换成了更受学生推崇的品牌。

　　等他更换完商品，学生也正好思考犹豫完，将收件地址连同收件人名字、和联系方式一块，整理成几行文本发送了过来。

　　收到地址的钱衷一大喜！赶紧将信息复制下来、在备忘录上备份，生怕一个不小心APP崩了信息就没了！

　　备份好，他又将地址拉到地图上搜索，迫不及待地要知道学生的大概方位。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亢奋——明明学生给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快递代收点的地址。甚至乎，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扒人地址的行为有些太过变态了——像个中年痴汉。

　　可现实世界里，过于让他不满的婚姻给了他太多打击。他那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悲愤情感，迫切地要到找一个发泄口。

　　他认为，天真纯良的学生就是很好的发泄口。这个单纯的大学生是那么懵懂无知、干净纯粹，像教堂里为人洗礼的一瓶圣水，只是稍微靠近就足以被洗涤整个心灵。

　　在放下所有戒备之前，他还是要确认学生的身份——确认学生真的如他所想那般纯洁无瑕、真的如他寄愿那般善良无害。

　　地图搜索结果显示，学生给的代收点地址附近、不出一公里的地方，确实是个高等院校的分校校区。所有信息，基本都跟学生交代的情况一致！

　　这种扒开了网络虚拟面皮、探求到对方真实面目的感觉，让钱衷一高兴得心神荡漾，轻飘飘地继续陪聊。

　　[网友先生：收到了。现在下单，快递大概明后天会到。]

　　[网友先生：要好好吃、好好养胃，听到了吗？]

　　学生继续弹来一个卡通猫猫的表情包。

　　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原本对表情包并不感冒的钱衷一，这会竟然觉得这个系统自带的卡通表情包挺可爱的？心里又记下了一笔，准备回去给设计涨点薪。

　　洋洋得意的钱大总裁光顾着看学生的地址、就着胃病的问题和学生大谈饮食养生之道，全然没留意到，学生给的收件名字，是一串非常可疑的字母代号。

　　YAN.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母里，藏着给钱衷一的第一颗后悔药。